清晨的薄雾还未完全散去,淡金色的阳光像被揉碎的金箔,透过庭院里老槐树浓密的枝叶,在地面投下斑驳晃动的光斑。风裹着露水的清凉掠过树梢,叶子簌簌作响,偶尔有早起的鸟儿落在枝头,叽叽喳喳的叫声为这宁静的晨添了几分生气。
尼禄握着军剑的手腕猛地发力,剑锋带着破风的锐响砍在老槐树干上,树皮应声裂开一道新的豁口,细碎的木屑混着昨夜残留的露水簌簌落下。她没有停顿,手腕顺势一转,劈砍的动作流畅地过渡到突刺 —— 左脚稳稳向前踏出半步,脚尖碾着地面调整重心,右脚则顺着攻击的方向轻巧地旋转,像踩着无形的舞步般转动轴心,将这几个基础动作反复打磨。军剑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每一次起落都精准地落在树干的旧伤痕旁,如今这棵老槐树的树干上早已布满深浅不一的剑痕,像是被刻满了日复一日的坚持。
“大清早的就这么拼命啊!”
一声带着惺忪睡意的哈欠从庭院门口传来,尾音还拖着点没睡醒的慵懒。尼禄手腕一收,军剑 “唰” 地归位,她吐了口带着热气的气息,挺直脊背转过身,额前几缕被汗水打湿的碎发贴在皮肤上。“是舒雅啊,早。” 她的声音里带着刚运动完的微喘,目光落在门口那个揉着眼睛的身影上。
“早 —— 我是真服你,天天都起这么早!” 舒雅慢悠悠地走进庭院,双手举过头顶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宽松的衣摆在晨光里晃出一道柔和的弧线。她眯起眼睛望向东方天际,刚升起没多久的太阳正悬在矮房的屋顶上方,橘红色的光晕把云层染得格外温暖,“这太阳刚爬上来,你都练这么久了。”
这儿是独立自由都市三号街的住宅区,街道两旁的石屋错落有致,尼禄家的这间石屋在其中格外朴素 —— 浅灰色的石块垒成墙壁,屋顶铺着深褐色的瓦片,门前连个像样的装饰都没有,任谁也想不到,住在这里的会是曾经身份尊贵的贵族。距离上次她、舒雅还有莱特三人一起去街上逛街,已经过去整整三天了。
这三天里,和舒雅一起生活倒没什么不适应的。俩人几乎时时刻刻都待在一块儿,一起出门买东西,一起窝在屋里聊天,连吃饭都凑在一张小小的石桌上,也没再遇到那些觊觎魔剑的人,日子过得难得安稳。只是,有个小烦恼总让尼禄有些哭笑不得 ——
“舒雅…… 你今天早上,又偷偷爬我床了吧?” 尼禄无奈地看着眼前一脸坦然的少女,指尖轻轻敲了敲军剑的剑柄。
“嗯呀,因为尼禄抱着特别舒服嘛!” 舒雅丝毫没有被拆穿的窘迫,反而笑眯眯地凑近了些,语气带着理所当然的亲昵,“软乎乎的,比我那床被子暖和多了。”
“可你明明有自己的床啊!我特意给你收拾了客房,床褥都是新晒过的!” 尼禄的眉头轻轻皱起,语气里带着点无奈的控诉。
“没事啦没事啦,” 舒雅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还伸手挠了挠自己头顶翘起来的一小撮呆毛,眼睛弯成了月牙,“尼禄的胸口就是最好的枕头呀,比什么都舒服!”
这家伙总是这样,毫无顾忌地黏过来,还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依旧笑得一脸灿烂。尼禄无奈地叹了口气,重新握紧军剑,转身对着老槐树继续练了起来。庭院里这棵老槐树本就是她专门用来练手的,每天清晨,她都会先绕着街区跑上几圈锻炼体力,等呼吸平稳后,再回到这里,把整套剑式 —— 包括父亲生前教给她的那些基础招式 —— 从头到尾完整地练一遍,日复一日,从未间断。
又练了约莫半个时辰,尼禄才停下动作,此时她的额角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贴在脸颊上有些发痒。她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心里想着差不多该停下准备早餐了,等洗完澡,就能和舒雅一起吃早饭,吃完后再去锻造坊上班,这样规律的日子,让她心里格外踏实。
舒雅不知何时走到了旁边的石围墙边,双手撑着围墙,身体微微前倾,安静地看着尼禄练剑。直到尼禄停下,她才突然开口问道:“尼禄,你一直都用这把军剑吗?”
“不是,” 尼禄摇了摇头,伸手轻轻抚摸着军剑的剑身,眼神里带着几分怀念,“以前我用的是一把长剑,后来在一次任务中不小心断了,没办法,才换了这把军剑暂时用着。”
“那你为什么偏偏选军剑啊?我记得上次跟你去锻造坊的时候,你跟那个小哥说过,选军剑是有原因的。” 舒雅好奇地眨了眨眼,往前凑了两步,显然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嗯,” 尼禄点点头,握着军剑走到空地上,对着舒雅说道,“我在这儿比划给你看你就明白了。你看,现在大陆上最常用的剑术,大多是左手持盾、右手握剑,出剑的时候,盾牌会往前伸,所以身体姿势基本是左半身在前、右半身在后,你懂这个意思吧?” 她说着,还特意摆出了常见的剑术姿势,让舒雅看得更清楚。舒雅顺着她的动作看过去,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我之前用的细剑就不一样啦,” 舒雅突然想起了什么,凑过来补充道,“用细剑的时候,得把右半身放在前面,跟这个姿势刚好反过来。”
“对,就是这样,” 尼禄认可地笑了笑,继续解释道,“用细剑进行突刺的时候,左半身要往后拉,同时右脚往前踏,剑要直直地往前刺,整个姿势比普通的剑术架势更侧一点。而且冲刺的时候,得从右脚开始滑步,这样才能更快地靠近敌人,一下戳中要害。这种姿势跟我以前学的剑术完全不一样,想把这些动作练熟,可难了。”
“那你到底为什么选军剑啊?绕了这么久,还没说重点呢!” 舒雅忍不住催促道,眼里的好奇更浓了。
“正因为是军剑,我才选它啊 —— 其实你可能没看出来,这把军剑是把拼装剑,剑身和剑柄都是后来重新组装过的。” 尼禄笑了笑,轻轻晃了晃手中的剑,“我现在每天练突刺,说白了,就是想牢牢记住踏右脚和滑步这两个关键动作。”
“连选剑都是为了记动作?这也太认真了吧?” 舒雅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完全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原因。
“因为莱特造的刀,需要这么动。” 尼禄的语气突然变得认真起来,眼神里也多了几分坚定。
“哦?” 听到莱特的名字,舒雅一下来了兴趣,身体又往前凑了凑,“跟莱特有关?那你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曾经见过一次莱特打架,” 尼禄回忆着当时的场景,眼神微微有些放空,“别人出剑前大多会先踏左脚调整重心,但他不一样,他总是先踏右脚。上次我们一起去远征的时候,他那反常的动作,我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尤其是下半身的动作 —— 踏右脚、快速滑步,这些动作在大陆上常见的剑术里根本没有。我后来想了想,估计是用‘刀’这种武器,必须要会的技巧。我跟你说过吧,我已经跟莱特说好了,让他帮我造一把刀,所以我想趁现在有空,先把这些基础动作学会,选这把军剑,就是为了提前适应这些动作。”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只是随便选了一把剑呢!” 舒雅恍然大悟地拍了下手,眼里满是佩服。
“当然,我肯定能让莱特帮我把刀造出来的。” 尼禄的语气里带着十足的信心,眼神也亮了起来。
“哈哈,是用爱的力量对吧!” 舒雅突然调皮地眨了眨眼,语气里满是调侃。
“…… 舒雅,看来我今天得跟你好好聊聊了。” 尼禄的脸颊瞬间泛起一丝红晕,无奈地瞪了舒雅一眼,语气里却没有丝毫真生气的意思。
舒雅见状,忍不住嘻嘻笑了起来,还故意对着尼禄翻了个白眼,模样格外俏皮。
……
俩人聊了一会儿,不知不觉间,清晨的薄雾已经完全散去,阳光变得更加明亮,洒满了整个都市的上空。远远望去,能看到灰幕森林的另一边,那里常年被火山灰笼罩着,空气中总飘着一层薄薄的灰色粉尘,让远处的景色看起来模模糊糊的,像隔着一层纱看海市蜃楼,虚幻又不真实。火山带的山峰在粉尘中若隐若现,那些山峰的形状格外扭曲,有的像被强行弯折的柱子,有的则像张牙舞爪的怪兽,让人看久了心里就莫名地不舒服。
舒雅不知何时又看向了火山那边,眼神直直的,一动不动,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连嘴角的笑容都淡了下去。尼禄站在她身边,静静地看着她的侧脸,心里总莫名地升起一种不安的感觉 —— 总觉得舒雅好像下一秒就会被那片灰蒙的景色吸走,突然从自己眼前消失似的。这种感觉毫无缘由,却格外强烈,让尼禄的心跳都慢了半拍。
有一次,尼禄忍不住问舒雅,为什么总是盯着火山那边看。当时舒雅只是收回目光,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也不知道,就是不自觉地就看过去了,总觉得…… 自己该看那里。”
“真好啊!” 就在尼禄陷入回忆的时候,舒雅突然转过头,轻声说道,语气里带着几分羡慕。
“嗯?什么好啊?” 尼禄愣了一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舒雅正盯着自己手中的军剑。
“那把剑啊,” 舒雅伸手指了指尼禄握着的军剑,眼神里的羡慕更浓了,“我挺羡慕它的。”
“抱歉啊,” 尼禄以为舒雅想要这把剑,连忙解释道,“这把军剑是我从朋友那里借的,没办法给你!等以后莱特帮我造了刀,我再……”
“不是这个意思啦。” 舒雅打断了她的话,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是想要这把剑,我是说,我也想像这把剑一样,能让尼禄‘用用’我。”
“哦,原来是这样啊,” 尼禄恍然大悟,随口应道,“有机会的话肯定……” 可话说到一半,她突然反应过来舒雅话里的意思,声音猛地顿住,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
舒雅看着她的反应,笑得依旧很淡,只是那笑容里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落寞:“我跟着不同的人走了这么久,其实也能变成杀人的武器。但尼禄你肯定不会这么用我的吧?我知道,你一定会为了救这个城市,为了保护身边的人而‘用’我,一想到这个,我就觉得特别好。”
尼禄又一次从她的笑容里看到了深深的忧郁。这几天相处下来,她终于慢慢明白舒雅笑容背后隐藏的心思 —— 舒雅其实早就对自己的人生放弃了期待,她把自己当成一件没有自主意识的工具,从未想过自己也能拥有属于 “人” 的愿望和未来。
“要是能让尼禄用我,我的风肯定也能变成很棒的风,” 舒雅的声音轻轻的,像在自言自语,眼神里却闪过一丝向往,“光想想这种场景,我就觉得特别高兴。”
可尼禄心里清楚,身为魔剑的舒雅,还有她过去那些不堪回首的经历,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牢牢地绑着她的双脚,让她无法向前迈出一步。她早就放弃了实现自己愿望的可能,心里明明想着 “要是能有这么一天就好了”,却又清楚地知道 “那一天永远不会来”,这种矛盾的想法,早已深深刻进了她的骨子里。
每次看到舒雅这样笑着,尼禄都觉得她离自己特别远,远得像隔着一层厚厚的雾,怎么也碰不到。舒雅虽然偶尔会提起自己的过去,可从来没有真正敞开心扉,把心里最真实的想法说出来。俩人之间,总像隔着一层捅不破的纸,舒雅的心思,依旧难猜。
尼禄深吸一口气,突然伸出手,轻轻拉住了舒雅的手。指尖刚碰到舒雅的手,她就感觉到舒雅的身体猛地抖了一下,自己的手也下意识地想松开。可心里有个强烈的预感告诉她:现在绝对不能放手。她用力握紧了舒雅的手,目光坚定地盯着舒雅的眼睛,可舒雅却像受到了惊吓似的,飞快地躲开了她的视线。
“尼、尼禄?” 舒雅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或许在你眼里,我这种比你小了一辈的年轻人,不过是路上随便碰到的陌生人,” 尼禄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但我们…… 就不能做朋友吗?”
舒雅猛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尼禄,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停住了。
“可能很多人都把你当成杀人的工具,觉得你只是一把没有感情的魔剑,但我不这么想,” 尼禄的语气依旧温柔,眼神却格外坚定,“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不是什么魔剑,就是一个叫舒雅的女生而已,一个会黏人、会开玩笑、会对着火山发呆的女生。”
“你……” 舒雅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眼里满是震惊和茫然。
“所以,舒雅,能跟我做朋友吗?”
尼禄突然想起很久以前,曾经有人问过她 “魔剑到底是什么”,当时的她答不上来,只能含糊地避开话题。但现在,看着眼前眼神茫然的舒雅,她心里有了答案。她轻轻松开握着军剑的手,另一只手也覆了上去,双手紧紧握住舒雅的手,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舒雅,我想跟你做朋友,不是把你当成工具,就是单纯地,想跟你做朋友。”
“你要跟我做朋友?” 舒雅还是不敢相信,眼睛死死地盯着尼禄,过了好一会儿,紧绷的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她试探着,也轻轻回握住了尼禄的手,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真的可以吗?跟我这种…… 身上带着魔剑印记的人做朋友?”
“当然可以!” 尼禄毫不犹豫地回答,眼神里满是真诚。
“尼禄,你这话听着,怎么有点像告白啊!” 舒雅看着尼禄认真的样子,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眼里的茫然和不安渐渐散去,多了几分俏皮。
尼禄的脸 “唰” 地一下红了,从脸颊一直红到耳根,她有些窘迫地别过脸,小声反驳:“才、才不是告白呢!” 舒雅看着她泛红的脸颊,笑得更开心了,一边笑一边说道:“我也想跟尼禄做朋友!尼禄,当我的朋友吧!”
“跟我做朋友,你真的没关系吗?我以前……” 尼禄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舒雅打断了。
“当然没关系!” 舒雅用力点头,眼神里满是认真,“能跟尼禄做朋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 那这肯定不是告白吧?” 尼禄还是有些不放心,又问了一遍,语气里带着点小纠结。
俩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清晨的阳光洒在她们身上,把笑声衬得格外清亮。
应该传达到了吧?尼禄看着舒雅灿烂的笑容,心里想着。这是她第一次觉得,以前总是摸不透的舒雅,离自己这么近,近得能清晰地看到她眼底的光,她的笑,终于像个普通少女一样,明媚又鲜活。
“啊,对了!” 舒雅突然松开手,眼睛一亮,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情,语气里满是兴奋。
“好事?什么好事啊?” 尼禄疑惑地看着她,不知道她又想到了什么。
“嗯!是特别好的事!” 舒雅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语气里满是神秘,“等下你就知道啦!”
尼禄看着笑得格外开心的舒雅,心里的疑惑更浓了,却也忍不住跟着期待起来 —— 不知道舒雅说的 “好事”,到底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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