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的休整,短暂得如同白驹过隙。伤口被草草包扎,冰冷的溪水就着最后一点炒面艰难咽下,疲惫如同附骨之蛆,并未消散,只是被强行压进了四肢百骸。
那三名土匪俘虏被林栋带人塞进了一处狭窄阴暗的岩缝深处,用石块稍稍遮掩了入口。他们最终的命运已无人关心,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在众人心中激起片刻的涟漪,便迅速被对前路的忧虑所淹没。
林枫站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目光扫过下方或坐或卧、神色各异的族人。夕阳正缓缓沉入远山的怀抱,将天边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也给这片荒凉的山谷披上了一层悲壮而苍凉的色彩。他知道,必须立刻做出决定,并将这个决定,变成整个队伍的共同意志。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在寂静的谷地中清晰地传开:
“族人们,我们走到了一个岔路口。”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带着紧张、不安,以及一丝依赖。
“根据俘虏的口供,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条路。”林枫伸出两根手指,语气沉静,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第一条,放弃隐秘小道,转向西南,尝试绕过黑风山脉的主峰。这条路,相对‘安全’,至少没有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邪门’玩意儿。但是——”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这条路,地图上标示模糊,我们完全不熟悉。需要多走至少七天,甚至更久。而且,我们无法确定,黑风寨会不会在前方另设关卡,或者,我们是否会闯入其他土匪或者危险野兽的地盘。”
他停顿了一下,让众人消化这个信息。多走七天……每个人的心都沉了沉。粮食,已经见底了。别说七天,就是三天,都难以支撑。
“第二条路,”林枫举起了第二根手指,“就是我们之前所知的那条隐秘小路。入口就在西边五里外。这条路,据说能直通山外的野人沟,可以节省至少五到七天的路程。”
听到能节省这么多时间,一些族人的眼睛亮了起来。时间,现在就是生命!早一天走出大山,就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
但林枫接下来的话,立刻将这刚刚燃起的希望火苗浇上了一盆冰水。
“但是,这条路,极其危险!”他的声音变得凝重,“俘虏说,那里曾是废弃矿坑,岔道极多,极易迷路。道路崎岖难行,需要大量攀爬,甚至可能遇到地下河。而且……”他目光扫过众人,一字一句道,“那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不干净的东西……”几个妇人下意识地抱紧了身边的孩子,脸上血色尽褪。峡谷伏击的阴影尚未散去,对未知的恐惧又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来。
“可能是致命的毒瘴,可能是凶残的猛兽,也可能是……其他一些无法理解的存在。”林枫没有粉饰太平,将最坏的可能性赤裸裸地摆在所有人面前,“进去的人,十不存一。这,就是现实。”
两条路,一条是漫长而充满未知风险的绕行,一条是短暂却直通死亡绝境的捷径。
该如何选择?
山谷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声呜咽,如同冤魂的哭泣。
短暂的沉默后,压抑的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起,迅速变得激烈。
“不能走小路!”一个头发花白、在族中有些威望的老者,颤抖着站起身,他是林旺的堂叔,刚刚经历了丧亲之痛,情绪激动,“那里面是鬼门关!进去就是送死!我们好不容易从土匪刀下捡回条命,难道还要自己去闯那十死无生的地方吗?绕路!多走几天就多走几天!总比现在就去死强!”
“七叔公说得对!”立刻有人附和,大多是些年纪较大或带着幼子的人,“咱们拖家带口的,怎么去闯那种地方?绕路虽然慢,但至少……至少心里踏实点!”
“踏实?拿什么踏实?”一个面色焦黄、饿得眼窝深陷的中年汉子猛地站起来,他是队伍里的青壮,名叫林栓柱,他指着几乎空了的粮袋,红着眼睛吼道:“粮食!粮食快没了!多走七天?咱们吃什么?吃土吗?到时候不用土匪来杀,不用什么鬼怪来抓,咱们自己就饿死在山里了!”
他的话像一把刀子,戳破了虚幻的安全感。饥饿,是比鬼怪更现实的威胁。
“栓柱说得没错!”另一个青壮激动地挥舞着手臂,“绕路?谁知道那路上有没有别的土匪?谁知道会不会又撞上黑风寨的杂碎?到时候咱们人困马乏,饿得连棍子都拿不动,不是任人宰割?那小路再邪门,它快!只要冲过去,就能活!”
“冲过去?你说得轻巧!那里面是啥都不知道,怎么冲?用头去冲吗?”
“那也比饿死强!”
“去了就是送死!”
“绕路也是死路一条!”
争论迅速升级,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以七叔公为代表的老弱派,强烈要求绕路,求一个“稳妥”;以林栓柱为代表的青壮派,则主张冒险一搏,赌一线生机。双方各执一词,情绪激动,唾沫横飞,几乎要动起手来。昨日的团结一心,在残酷的生存抉择面前,似乎又出现了裂痕。
林大牛和林老四缩在人群里,眼神闪烁。他们既害怕小路的“邪门”,又恐惧绕路的漫长和饥饿,一时间不知该支持哪边,只能紧张地看着局势发展。
三叔公剧烈地咳嗽着,试图平息争论,但他的声音在喧哗中显得如此微弱。陈清河担忧地看着激动的人群,又看了看沉默不语的林枫,作为刚加入的外人,他不好贸然开口。
林楚楚手握剑柄,冷眼看着争吵的众人,只要不发生械斗,她并不打算干涉。她相信,林枫会有决断。
林栋则焦急地看着林枫,等待着他的最终决定。
就在争吵愈演愈烈,几乎要失控的时候,一个带着哭腔的、稚嫩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娘……我饿……走不动了……”
是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蜷缩在母亲怀里,小脸蜡黄,有气无力地呻吟着。她的母亲紧紧抱着她,眼泪无声地流淌,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这微弱的声音,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所有的喧嚣。
争吵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看向了那对母女,看向周围那些同样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孩子们。粮食……孩子……未来……
一种更深沉的、令人窒息的绝望,笼罩了下来。无论选择哪条路,似乎都看不到希望。
就在这时,林枫开口了。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像一块沉重的巨石,投入了死寂的潭水,压下了所有的涟漪。
“都吵够了吗?”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刚才争吵最激烈的几个人,那目光并不严厉,却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深邃,让被看到的人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绕路,看似稳妥,实则是慢性自杀。”林枫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分析着残酷的现实,“且不说未知的危险,光是粮食,我们就撑不到走出去。你们指望在路上打到足够的猎物?还是指望能遇到好心人接济?在这黑风山里?”
没人能回答。所有人都知道,这不可能。
“至于小路……”林枫顿了顿,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它的确危险,九死一生。但是——”
他话锋一转,声音中注入了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它给了我们一个‘一生’的机会!一个缩短行程,尽快获得补给,摆脱当前绝境的机会!”
他指向西方,那暮色笼罩、仿佛隐藏着无尽凶险的方向:“我们是去搏那‘一生’,而不是留在这里,或者走上那条‘十死无生’的道路,等待饿死或者被追杀至死!”
“我知道你们怕!”林枫的目光扫过那些面露恐惧的族人,“我也怕!没有人不怕死!但是,我们怕,就能让这条路变得安全吗?不能!”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激昂:“我们现在,不是在选择生路和死路!我们是在选择,哪一种死法,更有价值!是像个懦夫一样,在饥饿和恐惧中慢慢等死?还是像个战士一样,握紧手中的武器,去那条绝路上,杀出一条血路,搏一个朗朗乾坤!”
他猛地抽出腰间那把从土匪手里缴获的、带着缺口的鬼头刀,刀锋在夕阳余晖下反射出冰冷的寒光,指向天空:
“我的选择是——”
“走小路!”
“用我们手里的刀,用我们胸中的气,去会一会那里面的‘不干净’!”
“要么,我们全部死在里面,用我们的尸骨,为后来者标记出这条绝路!”
“要么,我们就踏着它的尸骸,走出去!”
“告诉我,你们的选择!”
死寂。
绝对的死寂。
然后,林栋第一个举起了手中的削尖木棍,嘶声怒吼,脖子上青筋暴起:“走小路!搏一把!”
“搏一把!”林栓柱和那些青壮们红着眼睛,纷纷举起手中简陋的武器。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站了起来,哪怕是那些之前反对的老人和妇人,看着怀中饿得奄奄一息的孩子,看着那指向绝路却仿佛蕴含着唯一生机的刀锋,眼中也迸发出决绝的光芒。
“走小路!”
“跟他们拼了!”
“大不了就是个死!”
声音起初杂乱,继而汇聚成一股洪流,冲破了暮色,在这荒凉的山谷中隆隆回荡!恐惧依然存在,但在绝对的生存压力和林枫那不容置疑的引领下,一种悲壮的、向死而生的共识,终于艰难地达成了。
林枫看着群情激昂的族人,缓缓放下了刀。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真正的考验,在那条小路的入口之后。
他沉声下令:
“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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