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陨关，战后次日的清晨。
关内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和浓重的药草味，但比起昨日的肃杀，多了几分劫后余生的松弛。守军将士在轮流休息、修补工事、救治伤员。街道上，一些幸存下来的关内民众自发地送来热汤和干粮，慰劳守军，看向慕容雪和萧凡等人的眼神充满了感激。
关守府内，气氛却有些古怪。
议事厅中央，摆着一张长桌。长桌一头，赵将军正在向慕容雪汇报战损和战果。慕容雪换了身崭新的冰蓝色劲装，外罩银甲，虽依旧难掩疲惫，但精神明显好了许多，眉宇间那抹因寒气消散而恢复的清冽英气更盛。她正襟危坐，仔细听着汇报，偶尔点头，偶尔蹙眉。
长桌另一头，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萧凡正趴在桌子上，睡得昏天黑地，甚至还发出细微的鼾声。他旁边，欧阳小敏无奈地摇摇头，将自己的一件披风轻轻盖在他身上。连续激战和高强度疗伤，确实把他累坏了。
雷锤、老凿子、阿月三人则凑在一起，低声讨论着昨日的战况，说到兴奋处，雷锤还忍不住比划起来，差点打翻旁边的茶杯。
苏芊芊和江淼，则占据了长桌一角，正在“盘点战利品”。苏芊芊面前堆着几件从暗星阁杀手身上扒下来的、看起来还算完好的兵器、护甲和一些零碎物件。她正拿着一柄造型奇特的黑色匕首，对着光线仔细端详：“这匕首材质不错，刃口有血槽，还带了点阴损的倒刺，应该是淬了毒的...能卖个好价钱。”
江淼则抱着一架小巧的、散发着微弱黑魔法波动的黑曜石算盘（这是从一个黑塔法师尸体上找到的），眼睛放光，手指飞快地拨动着自己那架普通算盘的珠子：“黑曜石算盘，自带‘腐蚀’与‘混乱’辅助计算功能，对复杂账目和概率推演有奇效！黑市估价至少三千中品灵石！而且这材料还能拆解，单卖黑曜石珠子也能回本...加上这些暗星阁制式装备，虽然略有磨损，但打包出售给特定渠道...啧啧，这一仗，扣除损耗，净利润预估能达到...”
他越算越兴奋，声音不知不觉大了起来。
“咳咳。”慕容雪轻咳一声，清冷的目光扫了过来。
江淼立刻噤声，但手指还在偷偷拨动算盘，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喜色。
苏芊芊也赶紧把匕首收起来，装模作样地坐直身体，但眼神还在那些“战利品”上打转。
汇报完战事，赵将军又提起一事：“大小姐，昨夜按照您的吩咐，对苟管事等内奸进行了连夜审讯。他们供出了一个重要信息：暗星阁在此地的总联络人，并非刘能，而是一个代号‘影狐’的神秘人物。此人极其谨慎，从未直接露面，只通过特殊渠道单向传递命令。苟管事他们只负责执行，连‘影狐’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不知道。”
“影狐...”慕容雪低声重复，眼中寒光一闪，“果然还有大鱼。继续审，尤其是那个苟管事，他负责后勤，接触的人多，或许有更多线索。另外，加强关内盘查，尤其是对近期所有进出人员，以及关内存储的粮食、水源、药品，都要严加检查，防止‘影狐’或其同伙狗急跳墙，进行破坏。”
“是！”赵将军领命。
这时，睡得迷迷糊糊的萧凡被说话声吵醒，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嗯？说到哪了？影狐？听起来像个母的...”他还没完全清醒，说话有点不过脑子。
话一出口，他就感觉几道目光“唰”地一下集中在他身上。
慕容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欧阳小敏轻轻摇了摇头。
焰灵姬则掩嘴轻笑：“小弟弟，刚睡醒就开始点评了？”
苏芊芊更是直接笑出声：“萧大哥，你是不是做梦梦到狐狸精了？”
萧凡老脸一红，彻底清醒了，干咳两声：“咳咳，口误，口误...我是说，代号而已，未必就是女性。不过，既然叫‘狐’，想必狡猾得很。我们得小心。”
“萧公子所言极是。”慕容雪收回目光，正色道，“此獠隐藏极深，且能在我慕容家眼皮底下布置如此多的暗子，手段不容小觑。接下来，我们不仅要防备关外强敌，更要提防关内的毒蛇。”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和...某种富有节奏的“咚咚”声？
“外面怎么回事？”慕容雪问道。
一个亲兵强忍着笑意进来禀报：“回大小姐，是忠叔...忠叔他老人家在...在教几个新兵蛋子练‘磐石桩功’，说是能提升下盘稳固和抗击打能力...就是那练功的姿势，有点...特别。”
众人闻言，好奇地走出议事厅。
只见关守府前的小广场上，忠叔正一脸严肃地站着，双脚不丁不八，双手虚抱于腹前，气息沉凝，倒真有几分不动如山的宗师气度。
他面前，站着七八个满脸兴奋又带着点茫然的新兵。这些小伙子都是昨日战斗中的表现突出者，被赵将军选拔出来，交给忠叔“特训”。
“看好了！”忠叔沉声道，“磐石桩，讲究的是稳！是定！是扎根大地，不动不摇！跟随我的节奏，感受大地之力！”
说罢，忠叔开始缓缓移动脚步，身体随之有韵律地晃动、下沉、拧转...动作缓慢而凝重，带着一种独特的、与大地脉动隐隐契合的韵律感。
起初，新兵们还努力模仿，但很快，他们的表情就变得古怪起来。因为忠叔这“磐石桩”的动作，怎么看怎么像...他之前危急关头跳的那种“尬舞”的慢动作分解版！只是少了几分慌乱，多了几分刻意和...庄重？
左摆摆，右晃晃，沉肩坠肘，拧腰送胯...动作衔接之间，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让人忍不住想笑的别扭感。
围观的其他士兵和民众，已经有人憋不住笑出了声，但又赶紧捂住嘴，毕竟忠叔是昨日的大功臣之一。
萧凡等人也是哭笑不得。欧阳小敏嘴角微抽。焰灵姬已经转过头，肩膀微微耸动。苏芊芊则直接躲到江淼身后，笑得直不起腰。
江淼却看得若有所思，小声对苏芊芊道：“苏大小姐，你看忠前辈这步伐，看似别扭，实则暗合某种韵律，对重心转换和卸力似乎有独到之处。若是能形成一套可复制的锻体法门，或许可以申请专利，批量培训新兵，降低成本...”
“专利你个头！”苏芊芊掐了他一把。
场中，忠叔一套动作做完，收功吐气，面不红气不喘，看着那些表情古怪、动作僵硬的新兵，皱眉道：“你们这是什么样子？要找到那种与大地共鸣的感觉！再来一遍！”
新兵们苦着脸，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跟着忠叔那独特的“舞步”比划起来。一时间，广场上充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桩功”姿势，画风清奇，引得更多人围观，笑声也渐渐压不住了。
慕容雪看着这一幕，清冷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无奈的笑意。她摇摇头，对赵将军道：“赵叔，忠叔也是一片好意。这‘桩功’...姑且让他们练着吧，或许真有奇效也未可知。注意别让士兵们笑得太厉害，影响军容。”
“是...”赵将军也忍得很辛苦。
就在这时，天空中传来一声清越的鹰啼。
一只神骏的雪鹰划破长空，稳稳地落在关守府前的旗杆上。它的腿上，绑着一个精致的竹筒。
“是王焱的信鹰！”苏芊芊眼尖，认出了这只雪鹰的品种，是北境与西漠交界处特有的“金眼雪雕”，极通人性，速度奇快，王焱离开前特意留下了一只用于紧急联络。
慕容雪精神一振，亲自上前解下竹筒，取出里面的密信。
信是王焱写的，字迹有些潦草，带着他一贯的直率风格：
“慕容、萧凡并诸位兄弟：岭南事急！王家遭域外黑魔法与本地叛徒内外夹击，损失惨重，老头子（王家主）重伤昏迷！苗疆亦有异动，暗星阁与黑塔在此地活动频繁，似乎在寻找什么上古‘巫蛊秘藏’。老子暂时脱不开身，北境那边你们自己多扛着点！另外，小心哪个叫‘玉面狐’的女人，她是暗星阁在北境及周边区域的总负责人，阴险狡诈，擅长易容和幻术，可能已经混入你们附近！切记！——王焱。”
信的内容让所有人脸色一沉。
岭南王家分舵也出事了！而且同样有暗星阁和黑塔的影子！苗疆的“巫蛊秘藏”听起来也非同小可。
更关键的是，王焱提到了“玉面狐”！这个代号，与关内内奸供出的“影狐”，何其相似！很可能是同一个人，或者同一伙人！
“玉面狐...影狐...慕容嫣”萧凡咀嚼着这两个名字，看向慕容雪，“看来，这位‘狐’大人，不仅在北境活动，触角还伸到了岭南。她的图谋，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
慕容雪眼神冰冷：“难怪暗星阁此次进攻如此疯狂，不计代价。他们或许是想牵制住我们，方便在岭南和苗疆行事。王焱那边压力定然极大。”
“那我们怎么办？分兵支援岭南吗？”阿月问道。
众人陷入沉思。霜陨关刚刚经历大战，元气未复，强敌在外虎视眈眈。慕容雪伤势初愈，萧凡消耗巨大，欧阳小敏剑心受损...此刻分兵，风险极高。
“岭南与北境相隔万里，远水难救近火。”欧阳小敏冷静分析，“当务之急，是稳住北境局势，彻底清除关内隐患，找到并解决‘玉面狐’。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腾出手来，考虑支援岭南，或者应对苗疆可能出现的变故。”
“小敏说得对。”萧凡点头，“而且，王焱信中说‘暂时脱不开身’，说明他还能撑住。我们要相信他的能力。眼下，我们的战场还是在北境，在这个霜陨关。”
他看向慕容雪：“慕容姑娘，关内肃清和防御布置，你比我熟。找‘狐狸’和应对下次进攻的事，交给我们。你抓紧时间恢复，巩固境界。”
慕容雪看着萧凡坚定的眼神，心中一暖，轻轻颔首：“好。有劳萧公子。不过，玉面狐擅长易容幻术，防不胜防，大家务必提高警惕，尤其是对身边任何可疑的‘熟人’。”
众人神情一凛，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敌人可能就在身边，甚至可能是你刚刚并肩作战过的“战友”的模样。
气氛再次变得凝重起来。
江淼忽然举起手，弱弱地道：“那个...既然要抓狐狸，是不是需要一些...特殊的诱饵或者探测手段？比如，我这里有一种‘显形粉尘’，对幻术和低级易容有轻微干扰效果，成本低廉，可以大面积撒播在关键区域...还有，可以高价悬赏，鼓励关内民众举报可疑人物，设置举报奖金池...”
苏芊芊眼睛一亮：“对啊！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本小姐可以出钱！就当投资了！”
萧凡想了想，觉得这财迷二人组的提议虽然直接，但未必没用。对付狡猾的狐狸，有时候就得用点“俗”办法。
“可以试试。”萧凡拍板，“江淼，你和芊芊负责策划悬赏和采购那些...嗯，有用的东西。不过要小心，别被狐狸反利用了。”
“放心！坑人...啊不是，是设计陷阱，本小姐最在行了！”苏芊芊拍着胸脯保证。
江淼则已经开始计算奖金池的规模、兑付流程和防欺诈措施了。
就在这时，负责看守关内库房的一名军官匆匆跑来，脸色惊慌：“报！大小姐！赵将军！不好了！库房里...库房里那批刚刚收缴上来的、从敌军尸体上清理出来的‘可疑物品’...少了几件！”
“什么？！”众人一惊。
那批“可疑物品”主要是黑塔法师的一些施法材料、残破法器以及暗星阁杀手身上搜出的密信、令牌等，原本打算仔细检查，看能否找出线索。竟然在重重看守下失窃了？
“什么时候发现的？少了什么？”慕容雪急问。
“就在刚才清点时发现的！少了三样：一块刻着扭曲符文的黑色骨片，一截被腐蚀的金属管，还有...还有一张画着奇怪地图的兽皮！”军官答道。
黑色骨片可能是黑魔法媒介，金属管未知，兽皮地图...难道是玉面狐想要的东西？
“立刻封锁库房区域！严查所有相关人员！尤其是昨夜至今的出入记录！”赵将军怒吼。
萧凡和欧阳小敏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狐狸，已经出洞了。而且，动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
一场明暗交织的较量，在霜陨关内，悄然升级。
（第一百九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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