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绸布在八仙桌上铺展开，银针穿线的“簌簌”声里，赵兰英手一抖，线歪了，针尖在牡丹花瓣上戳出个小窟窿。她皱着眉要拆，许诺赶紧按住她的手：“阿姨，不用拆，我在这儿补朵小雏菊，正好遮住窟窿，还好看。”
顾晓雅凑过来看，手指点着布上的窟窿：“嫂子绣雏菊肯定好看！上次你给我画的嗑瓜子机，就比我画的圆！”
许诺笑着拿出另根银线，指尖灵巧地绕着针转，没一会儿，一朵小小的雏菊就缀在牡丹旁边，嫩黄的蕊、白色的瓣，倒比之前更显生动。赵兰英看着，忍不住感叹：“你这手真巧，换了我，肯定得拆半天，还得把布拆坏。”
“我也是跟我妈学的，她绣枕头可好看了。”许诺把针递给赵兰英，转头时，撞进顾长风的目光里。他站在窗边，手里还攥着刚才整理样品的布，眼神亮得像落了星光，盯着她没挪开。
顾建兰端着刚泡好的菊花茶过来，看见这场景，笑着打趣：“长风，你这眼神，都快把小诺盯出花了。以前也没见你这么黏人，现在倒跟块糖似的，挪不开眼。”
顾长风没反驳，反而走过来，在许诺身边坐下，手指轻轻碰了碰她手腕上的玉镯——还是上次老爷子给她戴上的，淡绿色的玉在光下泛着温光。他声音有点哑：“刚才你说，只因为我是顾长风，才嫁我。”
许诺点头，把刚绣好的雏菊递给他看：“是啊，不然呢？难道因为你家有老槐树，还是因为阿姨绣的嫁衣好看？”
“你这丫头，净说大实话。”赵兰英笑着摇头，却忍不住擦了擦眼角——刚才许诺说那话时，她心里就热烘烘的，现在听着，眼眶又有点发潮。
顾老爷子靠在椅背上，烟杆放在桌边没动，突然开口：“长风，你小时候总跟我闹，说要娶个‘能跟你一起爬树’的媳妇。现在看来，你没选错——小诺不是跟你爬树的，是跟你一起把日子过顺的。”
顾长风攥着许诺的手，指腹蹭过她的指节，那上面有做木工留下的薄茧，是之前做小板凳磨的。他想起上次铺子进货，木板沉，他搬得直喘气，许诺没让他多搬，反而找了根木杠，俩人一起抬，还说“别逞能，累坏了明天没人看铺子”；想起下雨时，他去铺子收东西，看见许诺已经把门板关好，还在门口放了块木板挡水，说“怕你进来滑倒”。
这些小事像撒在心里的糖，慢慢化了，甜得他喉咙发紧。他突然伸手，把许诺往怀里抱了抱，动作轻，却紧，在她耳边低声说：“可我想把全世界都给你。”
许诺愣了愣，耳尖发烫，伸手轻轻推了推他：“这么多人看着呢。”
“看就看，我抱我媳妇，怕啥？”顾长风没松手，声音更哑了，“你不要彩礼，不要嫁妆，连我妈给的布票都不要。可我想给你买新布做衣裳，想给你爸妈送点好酒，想让你嫁过来的时候，啥都不缺。”
赵兰英看着他俩，抹了把脸，笑着说：“你有这心就好。小诺不要，是她懂事，可咱不能亏待她。我跟你爸商量好了，等你俩从云台山回来，我把后院那间空屋收拾出来，给你们当新房，再买个新木柜，放小诺的衣裳和铺子的账本。”
“妈，不用买新木柜，我那有个旧的，刷层漆就能用。”许诺赶紧说，“空屋收拾出来就行，不用花那钱。”
“钱的事你别管，我跟你爸有攒的。”赵兰英摆了摆手，语气不容拒绝，“结婚是大事，新房得像样点。不然以后小诺回娘家，跟她妈说住旧屋，我这脸也挂不住。”
顾建国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张红纸，是刚从公社供销社买的，要用来写喜字。听见这话，他接茬道：“我跟你妈一起去买木柜，顺便再买两盏红灯笼，挂在院门口，喜庆。小诺，你别总想着省钱，该花的得花。”
刘梅也凑过来，手里拿着刚织好的毛衣，是淡蓝色的，针脚密，看着就暖和：“小诺，这毛衣是我给你织的，你试试合不合身。天冷了，穿这个暖和，比穿棉袄轻便，你去铺子也方便。”
许诺接过毛衣，指尖触到柔软的毛线，心里暖得发慌：“三姑，您还特意给我织毛衣，太麻烦您了。”
“不麻烦，我晚上没事就织，织了半个月，刚好能穿。”刘梅笑着帮她拉了拉领口，“你身量瘦，这尺寸应该刚好，要是紧了，我再拆了改改。”
顾建兰看着这场景，突然说：“之前我总觉得，小诺开‘懒人铺子’，是想偷懒。现在才知道，她不是偷懒，是想把日子过舒服，还不贪财、不图利，就想跟长风好好过。我以前看错她了，小诺，二姑跟你道歉。”
“二姑，您别这么说。”许诺赶紧摇头，“您也是担心长风，我知道。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顾晓雅突然跑回屋里，没一会儿抱出个布娃娃，是她最爱的那个，娃娃身上还穿着她自己缝的小花裙。她把布娃娃递给许诺：“嫂子，这个给你！等你跟表哥结婚，我就把娃娃放在你们新房里，跟你们一起住！”
许诺接过布娃娃，娃娃的脸有点脏，却是顾晓雅最宝贝的东西。她心里一软，把娃娃递给顾晓雅：“嫂子不要，你自己留着。等我跟你表哥从云台山回来，给你带个山里的小石头，比娃娃还好看。”
“真的？”顾晓雅眼睛一亮，赶紧把娃娃抱在怀里，“那我等着！我要带花纹的石头，能放在我枕头边！”
满屋子的人都笑了，菊花茶的清香混着红绸布的气息，飘得满室都是。顾长风还抱着许诺，没松开，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轻却坚定：“小诺，以后我不跟人争仓库，不跟人抢运输队名额，下班就去铺子帮你，晚上给你热饭，你想睡多久就睡多久，不叫你起来。”
“你要是下班晚了，我就把饭放在灶上温着，等你回来吃。”许诺靠在他怀里，声音软了些，“铺子要是不忙，我就跟你去钓鱼，你不是说村口的河能钓着鲫鱼吗？”
“能！等周末咱们就去，我给你做鱼竿，比公社卖的还结实！”顾长风眼睛更亮了，抱着她的手又紧了紧。
赵兰英看着他俩，笑着对顾老爷子说：“爸，您看他俩，现在就跟小两口似的，以后日子肯定过得红火。”
顾老爷子点点头，拿起烟杆抽了口，烟雾慢慢散开，他语气里满是欣慰：“以前我总担心，长风太刚，以后跟媳妇吵架。现在有小诺在，他软下来了，俩人一个刚、一个柔，刚好互补。这日子啊，就能过顺了。”
夕阳慢慢沉下去，把窗户染成暖红色。红绸布上的牡丹和雏菊，在光下显得格外鲜艳；桌上的菊花茶冒着热气，顾晓雅抱着布娃娃在院子里跑，笑声脆生生的；顾建国和顾建兰在商量写喜字的字体，刘梅在帮许诺试毛衣……
许诺靠在顾长风怀里，听着身边的笑声、说话声，心里踏实得像落了根。她知道，顾长风说想把全世界给她，可对她来说，眼前的这些——赵兰英绣的嫁衣、刘梅织的毛衣、顾晓雅的布娃娃、顾老爷子的认可，还有顾长风怀里的温度，就是她想要的“全世界”。
顾长风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在她耳边又说了句：“以后我一定好好疼你，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许诺点点头，嘴角弯起——最真诚的话，从来不用华丽的词，就像顾长风这句，简单，却比任何承诺都让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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