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意外巧合)。
腊月的长安城,风雪如刀。
阿桑裹紧单薄的棉衣,在熙攘的东市街角蹲下,将一块洗得发白的粗布铺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几件首饰摆开。一枚银簪,一对玉耳坠,还有一只成色普通的玉镯——这是她全部的家当。
“姑娘,这簪子怎么卖?”一个穿着体面的妇人停下脚步。
阿桑连忙起身,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夫人,这是上好的雪花银,簪头镶的是真玉,只要...三两银子。”
妇人拿起簪子仔细端详,嗤笑一声:“什么真玉,分明是劣等货色。一两银子,卖不卖?”
阿桑咬紧下唇。这簪子是老夫人当年赏给她的,少说也值五两银子。可她已经在这风雪中站了两个时辰,这是第一个问价的人。
“夫人,二两吧,我急需用钱...”阿桑声音低了下去。
妇人冷哼一声,丢下半贯铜钱:“就这些,爱要不要。”
阿桑看着那散落一地的铜钱,眼眶发热。她蹲下身,一枚一枚地捡起来,数了数,只有五百文。
“夫人,这太少了...”
“不要拉倒!”妇人作势要夺回铜钱。
阿桑急忙护住:“我要,我要...”
妇人得意地拿起银簪,扬长而去。
风雪更大了,阿桑将五百文铜钱仔细收好,继续守着剩下两件首饰。直到日头偏西,才有一个老嬷嬷买走了那对玉耳坠,出价八百文。
看着手中区区一贯三百文钱,阿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来。这些钱,连打通诏狱最低级的狱卒都不够。
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林府后街。昔日气派的将军府,如今朱门紧闭,贴着刺眼的封条。门前积雪无人打扫,只有野狗在墙角嗅来嗅去。
“这不是阿桑姑娘吗?”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阿桑回头,看见林家从前的车夫老李站在不远处,身上穿着崭新的棉袍,脸上泛着油光。
“李叔...”阿桑怔怔地看着他。
老李讪讪地笑了笑:“姑娘别这么叫我,我现在在严府当差。”
阿桑的心猛地一沉。严府,那是害得林家沦落至此的仇人家。
“你...你怎么能...”
老李打断她:“阿桑姑娘,人往高处走。林家已经倒了,我们这些下人总得找条活路不是?”他上下打量着阿桑破旧的衣衫,“我看你过得也不怎么样,要不要我帮你引荐一下?严府正缺丫鬟...”
“不必了!”阿桑冷冷道,转身就要离开。
老李却在身后喊道:“你以为你这样就能救林家?别做梦了!这世道,没钱没势,连诏狱的门都进不去!”
阿桑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径直向前走去。
夜幕降临,阿桑回到城南那间租来的破旧小屋。这是她用最后一点积蓄租下的,只能勉强遮风挡雨。
她点亮油灯,从床底拖出一个小木箱。里面是她珍藏多年的几件物品——一件老夫人赏的锦缎袄子,一支她舍不得用的金笔,还有一本林清韵教她识字时用的《千字文》。
这些都是她的宝贝,尤其是那本《千字文》,扉页上有林清韵亲笔写的“桑梓情深”四个字。可是现在,她必须把它们卖掉。
第二天一早,阿桑再次来到东市。这次她找了一家当铺,而不是在街边摆摊。
“锦袄一件,当十两;金笔一支,当五两;旧书一本,当五十文。”柜台后的朝奉头也不抬,机械地报价。
阿桑急道:“朝奉先生,这锦袄是上好的苏州锦,全新的,至少值二十两。金笔是狼毫的,笔杆是真金...”
朝奉这才抬眼看了看她,冷笑道:“当不当?不当就拿走。”
阿桑攥紧了衣角:“当...”
揣着十五两零五十文,阿桑走出当铺,心里五味杂陈。这些钱足够她离开长安,找个地方重新开始。可是想到囚室中那个咬指写血书的倔强身影,她毫不犹豫地向诏狱方向走去。
诏狱位于皇城西南角,高墙深院,守卫森严。阿桑在远处观望良久,终于鼓起勇气向前走去。
“站住!什么人?”守门的狱卒厉声喝道。
阿桑赔着笑:“军爷,我想探视林家的女眷...”
狱卒打量着她破旧的衣衫,嗤笑道:“探视?就凭你?知道规矩吗?”
阿桑连忙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一两银子递过去:“军爷行个方便...”
狱卒掂了掂银子,脸色稍缓:“这点钱,只够你在门口站一刻钟。要进去,得再加五两。”
五两!阿桑倒吸一口凉气。她全部身家也只有十五两,若是都花了,后续打点怎么办?
见她犹豫,狱卒不耐烦地挥手:“没钱就赶紧滚!”
“我给!”阿桑急忙道,“但我要先见到人。”
狱卒眯起眼睛:“小丫头还挺精。等着,我去通报。”
半个时辰后,阿桑被带进诏狱。阴森的地牢里弥漫着腐臭和血腥味,痛苦的呻吟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她紧紧跟着狱卒,手心全是冷汗。
终于,他们在一间囚室前停下。透过粗大的栅栏,阿桑看见林清韵蜷缩在角落里,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囚衣。
“小姐!”阿桑扑到栅栏前。
林清韵抬起头,原本清丽的容颜憔悴不堪,唯有那双眼睛依然明亮:“阿桑?你怎么来了?”
阿桑强忍泪水,从包袱里取出一个油纸包:“我带了吃的,还有一件棉衣...”
狱卒在一旁冷眼看着:“快点,只有一炷香时间。”
阿桑急忙将东西递进去,压低声音:“小姐,血书已经送到冯公公手中,皇上暂缓行刑了!”
林清韵眼中闪过一丝光彩,但很快又黯淡下来:“可是父亲和哥哥他们...”
“我打听过了,老爷和大少爷关在死牢,寻常人进不去。”阿桑的声音更低了,“但我一定会想办法。”
林清韵握住她的手:“阿桑,难为你了。这诏狱龙蛇混杂,你一个姑娘家要小心...”
“放心吧小姐,我有分寸。”
一炷香时间很快到了,狱卒不耐烦地催促。阿桑只好起身,悄悄塞给狱卒五两银子:“军爷,这些钱请您帮忙打点,给林家女眷添些衣食。”
狱卒掂了银子,满意地点头:“算你懂事。以后每月的初一十五可以来探视,但规矩不能坏。”
离开诏狱,阿桑盘算着剩下的九两银子。这些钱要支撑到下次探视,还要想办法打通死牢的关系,简直是杯水车薪。
接下来的几天,阿桑四处打听能够帮忙打通诏狱关系的人。她听说西市有个叫“黑老三”的牙婆,专门做这种生意,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找上门去。
黑老三住在西市最杂乱的一条巷子里,门前挂着红灯笼,院里传出女子的哭声。阿桑犹豫再三,还是敲响了门。
“找谁?”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开门问道。
“我...我找三娘,想请她帮个忙...”
汉子打量她一番,侧身让她进去。
院子里,几个衣衫不整的女子正在洗衣,见到生人进来,都好奇地抬头张望。阿桑注意到她们手腕上都有淤青,心下顿时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
“你要找三娘帮忙?”一个慵懒的声音从屋内传来。随即,一个四十上下、涂脂抹粉的女人掀帘而出,正是黑老三。
阿桑壮着胆子说明来意:“...只要能把东西送进死牢,多少钱我都想办法。”
黑老三嗤笑:“小丫头,死牢那是随便能打点的?别说送东西,就是传句话,也得这个数。”她伸出五根手指。
“五两?”
“五十两!”
阿桑倒吸一口凉气。
黑老三见状,意味深长地笑了:“不过...看你长得还算清秀,若是愿意在我这做工,别说五十两,就是五百两也能赚到。”
阿桑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连连后退:“不...不行...”
“装什么清高?”黑老三冷笑,“你以为你现在还是林府的丫鬟?林家倒了,你什么都不是!在我这至少能吃香喝辣...”
“告辞!”阿桑转身就要走。
黑老三在身后喊道:“想通了随时来找我!这世道,贞节值几个钱?”
阿桑逃也似的离开那个地方,直到跑出巷口才停下脚步,扶着墙壁大口喘气。
接下来的日子,阿桑什么活都接——帮人洗衣、绣花、甚至去码头搬货。她省吃俭用,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地攒钱,只为了每月两次的探视。
每次去诏狱,她都会带去自己做的吃食和干净的衣物。有时是几个热乎乎的馒头,有时是一碗熬了许久的肉汤。她知道这些东西微不足道,但她希望至少能让林清韵感受到,这世上还有人关心她。
一次探视时,林清韵看着阿桑磨破的手指和冻裂的手背,突然哭了:“阿桑,你别再来了。这些钱你留着,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阿桑坚定地摇头:“小姐,记得你教我的第一个字是什么吗?是‘义’字。你说,义者,宜也,是做该做的事。现在,就是阿桑该尽义的时候。”
林清韵泪如雨下,紧紧握住她的手。
然而,就在阿桑以为情况稍有好转时,一个噩耗传来——林老爷在死牢中病重。
那天她照常去诏狱探视,却发现林清韵双眼红肿,显然是哭了一夜。
“小姐,怎么了?”
林清韵声音嘶哑:“阿桑,父亲...父亲在牢里病得很重,已经三天水米不进了。狱卒说,若是再不清医诊治,恐怕...”
阿桑的心沉到谷底。请医诊治,那需要多少银子?她全部积蓄加起来也不够。
“小姐别急,我想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林清韵绝望地摇头,“我们已经山穷水尽了。”
离开诏狱后,阿桑独自在街上游荡。寒风刺骨,她却感觉不到冷,满心都是林清韵绝望的眼神。
路过一家妓院时,她看见黑老三正从里面出来。两人对视一眼,黑老三意味深长地笑了:“怎么样?想通了?”
阿桑站在原地,内心天人交战。她知道这一步踏出去,就再也回不了头。可是想到林老爷命在旦夕,想到林清韵期待的眼神...
“我需要五十两。”她终于开口,声音颤抖,“先付钱。”
黑老三眼睛一亮:“早该如此!跟我来。”
那一夜,阿桑把自己卖给了妓院,换来五十两银子。当她拿着沉甸甸的银两走出妓院时,天空飘起了雪花。她站在街口,任由雪花落在脸上,与泪水混在一起。
用这五十两,她终于打通了死牢的关节,不仅请来了大夫为林老爷诊治,还能定期送去药物和营养品。
每次去死牢送药,她都能远远看见林老爷躺在草堆上,形销骨立。但至少,他的病情稳定下来了。
一天,阿桑刚从诏狱出来,就被一个熟悉的身影拦住。是车夫老李。
“阿桑,你哪来这么多钱打点诏狱?”老李狐疑地看着她。
阿桑别过脸:“不关你的事。”
老李突然明白了什么,冷笑道:“我知道了...你果然走了这条路。何必呢?严府给的价钱不比妓院低...”
“闭嘴!”阿桑厉声喝道,“我和你不一样!我是为了救林家,你是为了荣华富贵!”
老李不以为然:“有什么区别?不都是卖身?至少我卖得光明正大...”
阿桑不再理他,转身离去。雪花落在她单薄的肩头,她却挺直了脊背。
腊月二十三,小年。阿桑用最后一点钱买了肉和面粉,包了饺子送去诏狱。
那天林清韵吃饺子时,哭得不能自已:“阿桑,这饺子...和从前府上的一样好吃...”
阿桑强颜欢笑:“小姐喜欢就好。”
她不敢告诉林清韵,为了这顿饺子,她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从那以后,阿桑过着双重生活——白天她四处打工,晚上则不得不在妓院接客。她学会了对讨厌的男人强颜欢笑,学会了在屈辱中保持内心的清醒。
每次拿到钱,她第一件事就是去买药和食物,想方设法送进诏狱。她亲眼见过其他犯人家属如何被打压勒索,也见过更多人在权势面前选择明哲保身。
有时她会想,这个世道怎么了?为什么忠心耿耿的良将要冤死狱中,为什么趋炎附势的小人能够飞黄腾达?
但她没有答案。她只知道,在污浊的淤泥中,她也要做那朵不染的莲花。
一天夜里,阿桑伺候完一个粗鲁的客人,独自在后院清洗。月光如水,照在她满是淤青的手臂上。
“值得吗?”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阿桑回头,看见妓院的花魁娘子站在不远处,手中拿着烟袋。
“为了几个将死之人,赔上自己一辈子,值得吗?”花魁又问。
阿桑沉默片刻,轻声道:“娘子,你说莲花为什么出淤泥而不染?”
花魁一愣。
“因为它的根,始终记得自己是一朵莲花。”阿桑望着天上的月亮,“我也一样。无论身在何处,我都记得自己是林家的丫鬟,记得小姐教我认字读书,记得老爷待我们下人的好。”
花魁久久无言,最后轻叹一声:“傻丫头...”
年关将近,诏狱的管理越发严格。阿桑不得不花更多的钱打点,她的身子也每况愈下。
除夕那天,她发着高烧,还是强撑着包了饺子送去诏狱。林清韵看出她的异样,关切地问:“阿桑,你是不是病了?”
阿桑摇头:“没事,只是有点着凉。”
那天,她看着林清韵吃完饺子,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那一刻,她觉得所有的付出都值得。
从诏狱出来时,天空又飘起了雪花。阿桑裹紧单薄的衣衫,慢慢走在空旷的街道上。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团圆的笑声从高墙内传来。
她突然想起去年除夕,林家还是一片繁荣景象。老爷给每个下人都发了红包,小姐还特意送她一支新簪子。那时她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永远持续下去...
“阿桑!”一个熟悉的声音唤回她的思绪。
她回头,看见周文渊站在不远处。这位林家从前的教书先生,如今在街头摆摊代写书信,也是少数几个还在关心林家的人。
“周先生...”
周文渊快步走来,将一件棉袍披在她身上:“我听说你...你怎么这么傻?”
阿桑苦笑:“先生,人活着,总得有点坚持。”
周文渊长叹一声,从怀中掏出几两银子:“这些你拿着,别再...别再去那种地方了。”
阿桑推辞:“先生也不宽裕...”
“拿着!”周文渊硬塞进她手里,“林家对我有知遇之恩,我虽不能像你这般,但也不能眼睁睁看你...”
他的话没说完,但阿桑明白他的意思。
“谢谢先生。”阿桑深深一拜,“但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我不后悔。”
她转身离去,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融化成水珠,像是眼泪。
走在长长的街道上,阿桑想起林清韵教她读过的《爱莲说》:“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她或许身陷淤泥,但她的心,永远如莲般纯净。
远处,隐约传来寺庙的钟声。除夕的祈福仪式开始了。阿桑停下脚步,面向钟声传来的方向,双手合十。
“愿佛祖保佑,林家沉冤得雪。愿这世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风雪中,她的身影显得那么单薄,却又那么坚定。如同一朵在严寒中依然挺立的莲花,在污浊的世道中,守护着最后一点纯净的光。
喜欢朱门浮沉众生相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朱门浮沉众生相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