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时分,小翠取回了厚厚一摞账册副本。祁天运装模作样地翻看了几页,便不耐烦地扔到一边,抱怨道:“尽是些鸡毛蒜皮,看得眼晕!罢了罢了,明日再说!”
他故意提高音量,让外面可能存在的耳朵听到。
晚膳过后,宫门即将下钥。祁天运换上一身不起眼的深灰色便服,对紫月和小翠吩咐道:“咱家去一趟百艺监,看看给陛下准备的祈福法器进度如何,你们看好家。”
这是他早就想好的借口,百艺监位于宫墙边缘,距离通往宫外的某些偏僻路径相对较近。
紫月眸光微动,柔声道:“天色已晚,公公可要奴婢陪同?或是唤个小太监提着灯?”
“不必,”祁天运拒绝得干脆,“就在宫内,几步路的事。你们安心待着便是。”他不能让任何人跟着,尤其是紫月。
走出景阳宫,祁天运并未直接前往百艺监,而是借着夜色和宫殿阴影的掩护,七拐八绕,专挑人迹罕至的小道和废弃的殿宇穿行。他对仙宫的地形早已摸得烂熟,这是他那段“康公公”生涯最大的收获之一。
途中果然遇到几波巡逻的侍卫,但他凭借对巡逻路线和时间差的精准把握,以及那点莫名其妙的运气(比如恰好一阵风吹过掩盖脚步声,或者一只野猫突然窜出引开侍卫视线),都有惊无险地避了过去。
来到宫墙一处相对低矮偏僻的角落,这里靠近冷宫,守卫松懈。祁天运观察片刻,确认左右无人,猛地深吸一口气,从袖中掏出那皮囊,将里面的“匿影尘”胡乱拍在自己身上。
一股难以形容的腥臭混杂着矿物怪味顿时将他笼罩,呛得他差点咳嗽出来。他强忍着,抬头看去,只见自己的身体表面似乎覆盖上了一层极淡的、扭曲光线的灰霾,在夜色下若隐若现,效果似乎……还行?
来不及细想,他手脚并用,凭借小时候爬树掏鸟窝的本事,利用墙砖的缝隙和凹凸处,艰难地攀上了宫墙。幸好这处宫墙年久失修,并不光滑。翻越墙头时,他的心都快跳出来了,落地时一个趔趄,差点摔个狗吃屎。
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出了仙宫!
不敢耽搁,他立刻朝着记忆中西市的方向疾步走去。为了避开大街上的巡夜兵丁,他尽量穿行在狭窄黑暗的巷弄之中。身上的“匿影尘”味道逐渐散去,那扭曲光线的效果也在慢慢减弱。
半个时辰后,祁天运再次来到了那条熟悉的、略显冷清的街道。“陈记杂货”的招牌在夜色中静静悬挂,门板虚掩着,里面透出昏黄的灯光。
他没有立刻靠近,而是躲在对面的阴影里仔细观察。店铺周围看似平静,但他敏锐的直觉却感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危险气息。那是一种被窥视的感觉,仿佛黑暗中有不止一双眼睛正盯着这家店铺。
是申公礼的人?还是其他势力?
祁天运屏住呼吸,又从袖袋里摸出一点残余的“匿影尘”粉末撒在身上,虽然效果已经微乎其微,但求个心理安慰。他猫着腰,利用街边堆放杂物的大筐和立柱作为掩护,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贴近了陈记杂货的门板。
他凑近门缝,小心翼翼地朝里面望去。
店内景象与白日大同小异,各种货物堆积如山。陈老板正坐在柜台后,就着一盏油灯,拨弄着一个巴掌大的紫檀木算盘,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他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似笑非笑的圆滑表情,看不出丝毫异常。
然而,祁天运的注意力很快被柜台角落的一样东西吸引了——那是一个不起眼的黑色陶罐,罐口密封,但罐身却绘制着极其隐晦、扭曲的暗红色纹路。那纹路让祁天运莫名感到一阵心悸,与他怀中那块宝鉴碎片上的某些线条隐隐有几分相似,却透着一股邪异之气。
就在这时,里间的门帘一动,一个身影走了出来。
此人身材高瘦,穿着一件宽大的、带有兜帽的深紫色暗纹长袍,将全身罩得严严实实,脸上还戴着一个只露出眼睛和嘴巴的乌木面具。面具上的纹路狰狞,像是某种抽象化的毒虫。他周身散发着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仿佛刚从某个墓穴中爬出来,与这杂货铺的氛围格格不入。
“乌长老,您要的东西都备齐了。”陈老板停下拨算盘的手,对着那紫袍人客气地说道,语气中却并无多少敬畏,反而带着一丝平等的随意,“都是按最高规格准备的,童男童女各三对,生辰八字绝对符合要求,鲜活得很。”
童男童女!祁天运心中一寒,申公礼果然与这些邪魔外道有勾结!这紫袍人恐怕就是南疆黑巫教的长老!
那被称为“乌长老”的人发出一阵沙哑低沉的笑声,像是夜枭啼叫:“陈老板办事,果然稳妥。申公公那边,近来可还顺利?”
陈老板呵呵一笑,意味深长:“申公公?他老人家如今可是热锅上的蚂蚁,自顾不暇咯。宫里新上位的那位‘康公公’,可不是个省油的灯,搅得他焦头烂额。听说昨夜还闹了刺客,嘿嘿…”
乌长老冷哼一声:“废物!连个小太监都收拾不了,枉费教主对他寄予厚望。那‘钥匙’碎片,他可有着落了?”
“碎片之事,虚无缥缈,急不得。”陈老板摇摇头,压低了些声音,“倒是乌长老您这边,祭祀之事需尽快进行。京城龙气虽有波动,但根基未损,正是借助地脉之力,唤醒‘圣兽’的最佳时机。只要圣兽苏醒,何愁大事不成?到时莫说碎片,便是这大玄江山,也可图之!”
钥匙碎片?圣兽?唤醒?祁天运听得心惊肉跳,这些只言片语组合起来,指向一个惊人的阴谋!他们似乎想用童男童女进行某种邪恶祭祀,唤醒一个可怕的存在,而目的竟是为了争夺江山?这远比申公礼的权欲熏心要可怕得多!
就在他全神贯注窃听之际,脚下不小心踩到了一块松动的青砖,发出极其轻微的一声“咯哒”。
声音虽小,但在寂静的夜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柜台后的陈老板和乌长老几乎同时猛地转头,凌厉的目光如电般射向门缝!
“谁?!”陈老板厉声喝道,眼中再无平时的圆滑,只剩下冰冷的杀机。
祁天运吓得魂飞魄散,心脏骤停!想也不想,转身就往巷子深处狂奔!
“抓住他!”店内传来乌长老沙哑的怒吼。
一道阴冷的劲风瞬间破开门板,直袭祁天运后心!祁天运只觉得背后寒毛倒竖,死亡的气息骤然降临!他怪叫一声,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一个懒驴打滚向旁边扑去,姿势狼狈至极,却恰好躲过了那致命一击。阴风擦着他的衣角掠过,将他刚才藏身处的杂物筐打得粉碎!
他连滚带爬地起身,没命地狂奔,耳边风声呼啸,心脏咚咚咚地敲打着胸腔,几乎要跳出来。
身后的脚步声和破空声紧追不舍!不止一个人!
祁天运慌不择路,专门往黑暗狭窄、岔路多的巷子里钻。他对这片区域远不如对仙宫熟悉,只能凭借本能和那点可怜的运气逃窜。
突然,前方巷口黑影一闪,一个戴着乌木面具的黑巫教徒赫然出现,挡住了去路,手中握着一把淬着蓝汪汪光泽的怪异短刺。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祁天运暗叫一声我命休矣!情急之下,他猛地从怀里掏出一把符箓,看也不看,劈头盖脸地朝前后扔去!
“嘭!”“噗!”“嗤啦!”
烟雾符、闪光符、痒痒符同时爆发!狭窄的巷道瞬间被呛人的烟雾和刺眼的白光充斥,中间还夹杂着那个挡路教徒猝不及防的惨叫和怒骂——他中了痒痒符,正手忙脚乱地想去抓挠全身!
这混乱的一幕稍稍阻碍了追兵。祁天运趁机捂住口鼻,一头撞进旁边的烟雾里,感觉撞开了一扇虚掩的破木门,跌进一个堆满废弃竹篓的小院里。
他不敢停留,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想从院子另一头逃走。
然而,一道鬼魅般的灰色身影,如同没有重量般,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他面前的院墙上,挡住了他的去路。
正是那个神秘的灰衣人!
祁天运的心瞬间凉了半截,前后都是敌人,这下彻底完了!
他绝望地看着那灰衣人,对方依旧戴着斗笠,面容模糊,只有一双冰冷的眼睛在夜色中审视着他。
出乎意料的是,灰衣人并没有动手,只是抬手,屈指一弹!
一枚小石子般的东西带着破空声射向祁天运面门。祁天运下意识地偏头一躲,那东西擦着他的耳朵飞过,“啪”地一声打在他身后的土墙上,竟深深嵌了进去!
与此同时,灰衣人身影一晃,如同大鸟般掠起,不是扑向祁天运,而是扑向了刚刚追进院子的那个正拼命抓挠身体的教徒!
只见灰光一闪,那教徒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噗通一声栽倒在地,再无声息。
灰衣人看也没看祁天运,身形再次闪动,消失在院墙的另一头,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随风飘入祁天运耳中:
“不想死,就立刻滚回你的乌龟壳!别再自作聪明!”
祁天运惊魂未定,愣在原地。这灰衣人…又救了他?还警告他回宫?
他来不及细想,巷子外已经传来陈老板气急败坏的呼喊和其他追兵的脚步声。
他猛地转身,看向土墙,那枚嵌入墙体的“石子”,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出黯淡的金属光泽——那似乎是一枚造型奇特的、边缘锋利的…南疆钱币?
祁天运一把将其抠出,入手冰凉。他来不及细看,塞入怀中,然后连滚带爬地冲出小院另一头,钻入更深的黑暗巷弄之中,凭借着对危险近乎本能的直觉和那点逆天的运气,七拐八绕,竟然真的再次甩掉了追兵。
当他气喘吁吁、狼狈不堪地从那处偏僻宫墙重新爬回仙宫时,浑身如同散了架一般,衣服被刮破了好几处,脸上也沾满了灰尘。
夜风吹过,他激灵灵打了个冷颤,这才发现冷汗早已浸透内衫。
回头望了一眼宫外沉沉的夜色,祁天运只觉得那黑暗之中,隐藏着无数张牙舞爪的巨兽,欲要将他这个微不足道的小太监吞噬殆尽。
陈记杂货、南疆黑巫、邪恶祭祀、神秘灰衣…还有宫中虎视眈眈的申公礼和身份莫测的紫月…
这一切,都如同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漩涡,而他,正被一步步卷入中心。
灰衣人的警告言犹在耳。乌龟壳…是指这看似华丽却同样危险的仙宫吗?
祁天运握紧了怀中那枚冰冷的南疆钱币,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那点小聪明和运气,在这滔天巨浪面前,是何等的渺小和可笑。
但他眼底,却有一簇不甘的火苗,顽强地燃烧起来。
祁天运几乎是凭借着本能,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回了景阳宫。翻墙入院时,身上的“匿影尘”早已失效,只留下那股难以散尽的怪味和满身的狼狈。他像只受惊的野猫,蹑手蹑脚地溜回自己的卧房,闩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才敢大口喘息,心脏仍在疯狂擂动。
窗外月色凄清,将房间内的一切都蒙上一层惨淡的银辉。他低头看着自己破了的衣角和满手的灰泥,还有那枚从怀里掏出来的、边缘锋利的南疆钱币。钱币入手冰冷,上面雕刻着一种从未见过的、扭曲盘绕的毒虫图案,在月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
灰衣人的警告如同冰锥,刺入他的脑海:“不想死,就立刻滚回你的乌龟壳!别再自作聪明!”
乌龟壳…是指这仙宫吗?可这仙宫之内,申公礼的獠牙、紫月的谜团,又何尝不是龙潭虎穴?他感觉自己就像掉进了蛛网的飞虫,无论朝哪个方向挣扎,都只会被更紧地缠绕。
还有陈记杂货店里听到的只言片语——“童男童女”、“祭祀”、“圣兽”、“唤醒”、“大玄江山”……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令他通体生寒。南疆黑巫教所图甚大,绝非简单的江湖邪派,他们竟想动摇国本!而申公礼,这个仙宫里的老阉狗,竟然与虎谋皮!
必须尽快将这个消息告诉萧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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