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苍山下，西洱河边。
火光冲天，哀嚎连连。
脱下重甲的蒙舍诏“罗苴子”正在烧杀抢掠。
富庶的农耕白蛮在他们眼中就是两脚羊，生来就是要被他们骑着马杀掉男人，抢走女人、粮食、盐巴、铁器与布匹。
浑身是血的阁罗凤跪倒在父亲皮逻阁面前。
“启禀王上，石桥城（今大理下关）与石和城（今大理凤仪）都翻遍了，没有找到万灵鬼主。”
年迈的皮逻阁对眼前当了几年质子的继承人非常满意。
不光将唐人的那一套学了个精熟练，更难能可贵的是，他骨子里保留了乌蛮的传统。
这次临时突袭白河蛮就是他的主意。
益州虽传来消息，张寻求已被朝廷派来的中郎将绞杀，但阁罗凤还是从其中嗅出了些许不同寻常的意味。
今日城破，果然被赵灵逃了。
“你如何看？”
面对父王的发问，阁罗凤沉声道：“从审问的情况看，赵灵最大的可能就是北上益州了。”
皮逻阁眉头皱了皱。
这可就难办了。
让剑南道节度使王昱拿捏住这万灵鬼主，他们接下来会非常被动。
整个乌蛮对这小妮子也是笃信得很啊！
“儿臣以为，当下应速速发兵姚州！”
儿子的话让皮逻阁胡子都揪掉一撮。
“混账！如今跟朝廷翻脸，是想找死不成？”
阁罗凤抬头直视父亲：“父王，今日虽突袭白河蛮造成既定事实，但圣旨上只让咱们统一南诏六部，本身已有违命之嫌疑，但既然做了，就要做彻底，西洱河这边虽然有粮食、铁器，但白河蛮最贵重的东西，却在姚州！我们发兵过去也有借口，顺便还能进一步试探朝廷的态度，如今圣人依赖我蒙舍诏对抗吐蕃，但区区南诏五部才有多少地盘？不再给些好处，大不了咱们上高原去拜赞普！”
皮逻阁当然明白阁罗凤的意思。
白盐井。
其产量在全南中，与安宁城盐井并列前二！
而他蒙舍诏自山区来，手中一口盐井都没有，以往吃盐都要仰赖朝廷，或者被白蛮剥削。
这也是本次战争的导火索之一。
赵灵虽重要，但盐井更重要！
控制嘴巴要紧过控制脑袋。
他沉吟良久，最终首肯道：“既如此，那你带500‘望苴’骑兵去看看也好，听说刚到任的姚州都督府行军司马李光弼，是你在长安的旧识？如能分说便罢，如若不能，也不要伤了和气，如今咱们还不能跟朝廷完全翻脸。”
阁罗凤无奈，只得沉声拜道：“遵王命！”
稍顷。
重新穿上半甲的“望苴”骑兵呼啸而出，朝东边姚州进发。
西洱河的抢掠还在继续，但大规模杀戮已经停止。
这次蒙舍诏要彻底走下大山，在这风景秀丽之地扎根。
白蛮要在他们的皮鞭下继续耕种粮食、打造铁器、纺织布匹，如此重要的资产要好好保留，杀掉三分之一的丁口，已足够震慑了。
“望苴”乃蒙舍诏最精锐的具装甲骑，标配就是一人三马。
这次阁罗凤严令行动以速度为要。
众甲士不敢怠慢，全都不惜马力。
除了沿途必要的休息、喂精料、饮水之外，人马不歇，这五百骑终于在夜间赶到姚州城下。
马蹄震颤大地，早早就引起了城上守军的注意。
“城下何人？！再靠近，休怪强弩无眼！”
李光弼麾下的契丹宫帐卫士，都已装备上了李固给的复合弩，剑南道下发的制式弩机全部下发到府兵手中，几乎做到了人手一把。
“某乃南诏衙官皮逻阁，请李司马上前答话。”
片刻后。
城头上来一戎装将领。
“某乃姚州都督府录事参军高适，城下的可是世子当面？”
二人也是毗沙演武堂旧相识。
而且高适为人谦逊有礼，木讷而少言，跟阁罗凤也只是点头之交。
“高参军，李司马已经安寝？可否容某入城叙话？”
高适摇头道：“司马严令，日落宵禁，谁人都不可违抗，否则军法从事，世子莫要让在下为难，而且此乃都督府治所，南诏兵马越界至此，可否给本参军一个交代？”
此话一出，双方的气氛又紧了三分。
“好叫高参军知道，那白河蛮不遵朝廷诏命，与吐蕃支持下的三浪诏有所勾连，父王发兵为圣人征讨不臣，而姚州治下还有颇多白蛮余孽，不知参军能否将这些人交出？”
阁罗凤软中带硬，继续试探高适态度，可谁知却招来一声喝骂。
“放你娘的狗臭屁！我渠敛赵氏在石和城繁衍生息数百年，哪座山里蹦出来的野猴子，不遵朝廷旨意，污蔑我白河一族！其罪当诛！”
一微胖青年，身穿翻领锦袍，在城头上跳着脚对下面输出。
阁罗凤神情阴郁，见高适并未阻止，心下已然明了都督府态度。
其也不多话，带领麾下骑兵调转马头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那青年脸上厉色一闪：“高参军！不如趁此贼长途跋涉困顿不堪，发大兵将其剿灭！”
高适面无表情。
“我知尔赵氏族人死伤惨重，可都督府行止也是汝等能置喙的？！”
言罢，便转身下了城墙。
只留那赵氏青年在原地尴尬不已。
阁罗凤是绝对不能杀的。
这是朝廷的重点扶持对象，弄死他就是违抗上命。
虽然此次吞并白河蛮，确实是蒙舍诏做过头了，但只要他们还继续对付吐蕃支持的三浪诏，圣人绝对不会计较今日这样的小事。
可就算没有朝廷的态度在，高适也是无兵可派。
如今姚州都督府只余不到一千兵马，而其中的大部分也都被派出去驻守盐井了。
姚州城如今年就是个空壳子。
如果阁罗凤心再野一点，带着那五百“望苴”去夺白盐井，高适也只有冒险殊死一搏的份儿。
杀阁罗凤是抗旨，但丢了盐井，也要脑袋搬家。
姚州四战之地。
难啊。
高适幽深的目光似是穿透黑夜，落到了此时的西洱河畔。
点苍山山脚，太和城。
无数火把组成一条孽龙，气势汹汹而来。
倍道而至的李光弼全甲登上城头。
“白河族杨氏，见过李司马！”
白河族首领杨连率仅剩的男丁准备进行最后抵抗，谁知神兵天降，姚州都督府竟然来救他们了。
李光弼双眼微微一缩。
南中杨氏？
你姓什么不好，偏要姓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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