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国自白江口之战后，彻底臣服在大唐脚下。
对天朝的制度、文化、礼乐、宗教、技术，乃至于民间习俗都是全方位接纳。
全面唐化的夸张程度，远不是明治维新时期所谓“脱亚入欧，全盘西化”所能比的。
可以简单这么说。
唐人乞丐放的屁都是五香的，拉的屎都是带糖霜的。
本来李隆基对此事也是持开放态度。
但日本国主要迎奉的却是释教大德，而不是道门法师，甚至不惜偷渡私逃。
这样不合法度，不遵上意的事情，他如何能答应？
冷声拒绝后。
李隆基便将日本国使晾在一边了。
因为外邦右手第一位的代表已经出列。
赫然是兵败嶲州的尚野息大如本。
原来的吐蕃正使，还在皇城门口跪着呢。
“圣人在上，小臣斗胆请为您献舞！”
李隆基脸上终于多了一丝笑意。
文皇帝有突厥颉利舞于庭。
如今他也有吐蕃尚野息舞于殿了。
圣人起身降阶而下：“朕来为你弹奏！”
说着。
他便从旁边乐人手中拿过一张琵琶，十指挑动，曲调多有杀伐之声。
尚野息身材壮硕，但身段却轻盈无比。
其舞姿如高原雄鹰，简洁凝练，铿锵有力。
李隆基不免在心中将其与某个大胖子两相比较。
一个优于技。
一个胜于诚。
梅兰竹菊，各有所长。
此时的麟德殿上，气氛达到高潮。
皇帝的文治武功被众人齐声赞美。
一曲舞完毕。
额头隐隐见汗的尚野息五体投地，拜倒在金阶之下。
李隆基并未将其扶起，只是将琵琶放在一边，幽幽道：“你们家赞普愿意以河湟之地重回大唐藩属的条件换你回去，你可愿意？”
“臣愿留在大唐，为陛下牵马执蹬，死后生人殉葬！”
砰砰砰~~
尚野息额头猛砸地面，直到磕出血来。
周围诸国使者与满朝文武心中惊叹。
这吐蕃排名前三的重臣竟然如此能屈能伸。
大败之后，索性就效仿阿史那社尔。
说不定还能保得荣华，建立功业！
真乃人杰也。
尚野息可是算计的明白。
他本部精锐尽失，辅兵部民也是元气大伤。
回去能是什么结果？
当战奴吗？
还未待李隆基说话。
外间内侍高声道：“云南王蒙归义，向圣人贺！”
皇帝眉头挑了挑，脸上多出一丝玩味之色。
殿上众人齐齐看向门口。
只见皮逻阁满头白发，失魂落魄地一步一拜，最后在尚野息身侧跪下。
“罪臣蒙归义，拜见圣人！”
“你还有脸来长安见朕？！”
皮逻阁痛哭失声：“圣人！都是臣没有好好管教儿子，臣有罪！！”
李隆基冷声道：“只是如此？！”
尚野息此时抬头讥笑：“圣人！就是此人与尚炯桑狼狈为奸，要不然臣怎么会冒险去攻嶲州？”
“云南王！可有此事？”
皮逻阁嘴唇翕动，最终只是不停高呼有罪。
李隆基厉声道：“这些年来朕可曾亏待于你？给物资钱粮，赐名，封王位，甚至派人去帮你打仗！你父子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皮逻阁跪行到李隆基脚下，一把抱住皇帝右腿：“圣人！我死不足惜！只要你能放过被囚禁在姚州的儿子就好！我膝下无子，就这.....”
“起去！”
李隆基嫌恶地要挣脱他的双手。
旁边杨思勖眼疾手快。
一巴掌呼过去。
然后双手如铁钳，生生将皮逻阁架开。
此时尚野息双眼骨碌一转，对李隆基拜道：“圣人！臣有一策可定南中西陲。”
“哦？”
圣人微微颔首：“讲来。”
“南诏统一后，已是毗邻吐蕃神川都督府.....”
尚野息再次拜道：“某愿献上此处山川地理、兵力部署等详情，可以让南诏戴罪立功拿下此处，威胁吐蕃腹地！”
云南西北乃是吐蕃崛起后的新征服之地，设置的都督府也与“五大如”几乎平级，历任大论都在此处囤积粮草、积蓄精锐敢战之士。
是其吞并南中、北望益州的桥头堡。
“那安戎城呢？”
尚野息沉声道：“小臣心中所知，自是不敢丝毫隐瞒圣人！”
这就是他这个俘虏最大的价值。
也是尚炯桑付出极大代价也要将其赎回的原因。
高原苦寒，易守难攻，且对唐廷防备甚严。
李隆基与其宰辅重臣其实对吐蕃内情没有特别深入的了解。
而尚野息诚心归附，可就解决大问题了。
其实唐朝这事儿玩的贼溜。
用阿史那氏打突厥，用柳城出身的安禄山、史思明去打契丹、奚。
其实都是以夷制夷之策。
李隆基最后颔首道：“如南诏拿下剑川，则你儿子不光性命可保，甚至还可以袭爵。”
皮逻阁大喜过望，正要谢恩。
圣人接着又道：“但尔等乌蛮，种不得田，李固说你们占了西洱河是暴殄天物，须将此地让出来，你也不要回南中了，就留在长安吧。”
三两句话已决定了南诏的前途命运。
西洱河南部起家的蒙舍诏，要被朝廷驱使，彻底西进，去跟吐蕃死磕，为圣人流尽最后一滴血。
皮逻阁只能仓惶谢恩。
虽此残生不得回归故土，起码保住了王位与后代传承。
南诏精锐一个半月前被姚州都督府高适协同白蛮赵灵击破，阁罗凤束手就擒，如今还在牢中受罪，大军更是全军覆没，大部分投降，正在南中各处挖矿。
他亲自来长安请罪，就是为了保住南诏最后的香火。
数万白蛮、羌兵虎视眈眈。
只要朝廷一声令下，定能将其撕个粉碎。
李隆基又看向尚野息道：“剑川、安戎城两处拿下后，你就可为朕牵马执蹬了！”
尚野息大喜：“谢圣人天恩！！”
李林甫等一干重臣心下已然清楚。
与吐蕃的重新会盟是不可能了。
西南大战尘烟又起。
在皇城门外跪着的赞普使者，就是死掉也注定要有辱使命了。
而正当红的韦坚却是心头罩了一丝阴郁。
他转头看了看前面的太子，暗自叹息。
皇甫惟明可是坚定与吐蕃和亲派，更是李亨潜邸元老。
如今朝廷大计已定。
他在河西任上又当如何啊？
自“三王案”后，朝中大批势力开始围拢在太子周围。
武惠妃虽死，但支持寿王的可还有李林甫。
近年来他对李亨可是步步紧逼。
关键是圣人还对此事默许了。
韦坚虽如今仕途顺遂，但每每有如履薄冰之感。
太子可不能再重蹈三王之覆辙了啊。
对未来感到忧虑的远远不止于他。
完成节帅任务的裴旻有些落寞地离开麟德殿。
他军略武艺都是一等一。
可如今却只能以“媚上献技”来保住地位。
胸中抱负何时才能施展呢？
“在想什么呢？”
裴旻见来人是新任河南尹裴宽，赶忙拜道：“兄长。”
“咱们兄弟多年未见了，好不容易回来长安一趟，明日去家中坐坐。”
面对盛情相邀，裴旻却苦笑摇头：“张使君催促甚急，弟明日一早就要动身，不然少不得一顿责罚。”
裴宽冷哼一声：“张守珪那老儿蹦跶不了几天了，到那时看他还如何支使于你！”
“兄长慎言。”
裴旻小声提醒，裴宽也没继续这个话题：“如今为兄与韦十七一同协理漕运，扬州可是关键啊，你家小现在可还在那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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