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份,秋意已浓。
傍晚,阎埠贵端着搪瓷缸子,坐在自家门槛上听着收音机——这是他雷打不动的“情报收集时间”。
“三大爷,这么入神...听什么呢?”
许大茂进院后,看见阎埠贵那副专注样,斜睨了一眼。
自打被踹去扫厕所,许大茂整个人瘦了一圈,那股子趾高气扬的劲儿也泄了大半,但阴阳怪气的毛病还在。
阎埠贵头都没抬,一根手指竖在嘴唇边:
“别打岔,有要紧新闻...正播着呢。”
他神情严肃,仿佛在听什么绝密文件。
许大茂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
这时,收音机里传出字正腔圆的声音:
“……为进一步调动农民生产积极性,促进农业发展,从今年夏粮上市起,提高粮食、油脂油料、棉花等18种主要农产品的收购价格……”
“同时,为保障职工生活水平,决定对职工实行副食品价格补贴……”
许大茂站住了脚,耳朵竖起来。
“啥?又提价?”
“不止呢,你听后面......”
阎埠贵示意他安静。随后把音量旋钮调大了一些。
“自11月1日起,猪肉、牛肉、羊肉、禽、蛋、蔬菜、水产品、牛奶等8种主要副食品销售价格,也将适当调整……”
正听着,中院传来秦淮茹的声音:
“妈,您慢点儿,小心台阶!”
“嚷嚷什么!我还没老到走不动道!”
贾张氏这两年身子骨越发不行了,但耳朵却灵得很,隔着院子就听见收音机的声音。
“又涨价?”
贾张氏瘪着嘴,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
“这日子还让不让人过了?东旭啊,你要是还在……”
“妈!”
秦淮茹赶紧打断她,瞥了眼许大茂的方向。
“您少说两句!别又念叨那些没用的。”
她心里跟明镜似的,婆婆这“哭东旭”的戏码,在许大茂面前...除了招来更多嫌弃,半点用没有。
这时,刘海中背着手走进大门。
“老阎,广播里说什么呢?是不是要涨价啦?”
“可不是嘛!”
阎埠贵摘下眼镜擦了擦,一脸“我早就料到”的表情。
“粮食收购价提了,八种副食品销售价也要调...老刘你细品,这是不是要变天喽?”
“变什么天?胡说八道!”
刘海中皱了皱眉头。
“国家肯定有国家的考虑。不过……”
他顿了顿。
“这肉蛋要涨价,家里开销可就大了。”
正说着,傻柱拎着个网兜从外面回来,兜里装着两颗白菜、一块豆腐。
秦京茹跟在后面,手里提着半斤肉。
“哟,老几位都聚齐了...今儿什么日子?”
傻柱大咧咧地笑道。
许大茂哼了一声,没好气地接话道:
“开什么会,听噩耗呢...肉要涨价了!”
“涨价?”
傻柱一愣,随即满不在乎地摆摆手。
“涨就涨呗,该吃还得吃...再说不还有补贴嘛,厂里说每月补五块。”
“五块?”
阎埠贵推了推眼镜,开始飞快算计起来。
“一斤猪肉现在八毛四,涨个两三毛,五块钱也就够买......”
“光买肉蛋这块,一个月多出三四块钱开销,补贴刚够填窟窿。”
他越算越觉得心里没底。
“可要是白菜、豆腐、油盐酱醋也跟着涨呢?这补贴可就不够看了……”
接下来的几天,阎埠贵彻底进入“战备状态”。
作为小学老师,他自诩对政策风向有独到见解。
在他看来,这次价格调整,绝不仅仅是简单的“提价”,而是一个信号——
计划经济那套“固定价格”的规矩,要开始松动了!
“你看着吧!”
晚饭时,阎埠贵一边扒拉棒子面粥,一边对三大妈分析道。
“这口子一开,往后价格就得像脱缰的野马,收不住!”
“票证要贬值,钱也要毛...现在趁着还没大涨。不囤点硬货,往后哭都来不及。”
三大妈手里纳着鞋底,将信将疑:
“能涨到哪儿去?国家还能让老百姓吃不上饭?”
“妇人之见!”
阎埠贵筷子一撂,痛心疾首。
“六零年那会儿忘了?有钱都没处买粮!”
“现在不未雨绸缪,等真到了那一步,黄花菜都凉了!”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判断无比英明。
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优越感,驱使着他立刻行动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阎埠贵揣着肥皂票、火柴票和家里富余的工业券,蹬着自行车出了门。
百货大楼里,人不算太多。
“同志,给我拿肥皂。”
阎埠贵推了推眼镜。
“要几条?什么牌子的?”
售货员是个年轻姑娘,态度还算可以。
“灯塔牌的,先来……二十条。”
阎埠贵说出这个数字时,心跳有点快。
“二十条?!”
售货员姑娘愣住了,诧异地打量了他一下:
“同志,您这是…单位采购?”
“个人用,个人用。”
阎埠贵连忙摆手,脸上挤出笑容。
“家...家里人口多,平时用量大。”
售货员将信将疑,但还是从货架上搬下来一摞肥皂,一条条数给他。
接着是卖火柴的柜台。
他又一口气要了三十盒“北京”牌火柴,直接把柜台存货扫了一半。
售货员是个老大姐,好心提醒道:
“同志,火柴这东西容易受潮,时间长了容易划不着!”
“没事,我家干燥。”
阎埠贵一边付钱,心里却在想:
你知道什么?
等过阵子涨价了...想买还买不着呢!
现在多存点,就是赚了。
最后,他又又买了精盐十斤,白糖五斤。
糖票不够,他还跟排后面的老太太商量,用半斤油票换了人家二两糖票,把老太太乐得直夸他“热心肠”。
等阎埠贵大包小裹回到四合院时,三大妈眼睛都直了:
“老阎!你这是不过啦…要把商店搬回来啊?!”
三大妈几步冲过来,又急又心疼。
“你嚷嚷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不是?”
阎埠贵赶紧制止她,手忙脚乱地把东西往屋里搬。
“你懂什么?这叫战略储备!”
肥皂一条条码在床底下,火柴盒摞在柜子顶上...盐和糖用塑料袋套了好几层,塞进空坛子里。
忙活完这一通,阎埠贵擦了把汗,看着自己的“战果”,心里涌起一股满足感。
一旁,三大妈愁眉苦脸:
“这得花多少钱啊,万一……”
“目光短浅!”
阎埠贵压低声音,神秘兮兮:
“你等着看,不出一个月,这些东西准涨价!”
“到时候,咱家就是院里最从容的...这叫‘防涨坝’,懂不懂?”
话虽这么说,可到了晚上,阎埠贵躺床上也忍不住犯起嘀咕:
是不是买得太多了?
万一不涨呢?
但很快,他又用更强大的理由说服了自己:
不可能!
国家既然动了价格,就说明要改革。
改革是什么?
就是变!
一变,物价还能稳住?
......
此时,后院西厢房,秦淮茹的日子也不好过。
她坐在昏黄的灯下,手里捏着刚发的五块钱补贴,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许大茂靠在床头抽烟,脸色阴沉。
自打前些年被“一撸到茅房”后,一个月到手就二十几块。
这五块钱补贴,对别人家是锦上添花,对他家却是雪中送炭...不...是雪中送了一根火柴,暖和不了多大一会儿。
秦淮茹长长叹了口气,开始掰着手指头盘算:
“猪肉一斤涨三毛,鸡蛋一斤涨两毛,棒梗在每月还得寄五块,妈那边的药钱……”
她越算心越凉。
见状,许大茂掐灭烟头,没好气道:
“算算算,算有什么用?有那功夫...不如想想怎么多挣点!”
“怎么挣?你去挣啊!”
秦淮茹抬起头,眼里满是疲惫。
许大茂被噎得哑口无言。
他也想多挣,可哪有门路?
黑市他不敢去——现在正严打投机倒把呢。
倒腾东西?
本钱呢?门路呢?
以前那点所谓的人脉,早就没影了。
现在谁拿正眼瞧他?
家里这点钱,撑到下个月发工资都紧巴巴的。
“那你说怎么办?等着喝西北风…妈的,这日子真他娘没法过了!”
许大茂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再等等看,国家既然发了补贴,应该还有后续政策。实在不行……”
夫妻俩相对无言。
秦淮茹想起白天在食堂吃饭时,听女工们议论...说南方有些地方,已经开始搞“个体户”了,摆个小摊一天能挣好几块。
她心里一动,但很快又压下去了——那是南方,天高皇帝远。
但天子脚下的四九城,规矩大着呢,可没听说允许个人摆摊。
再说,她一个国营单位的职工,能拉得下那个脸吗?
万一被抓,工作还要不要了?
秦淮茹摩挲着那五块钱,第一次清晰感受到:
钱,真的不禁花。
而价格,原来不是铁板一块,它是会动的。
这一动,就让本就紧巴巴的日子,更勒紧了裤腰带。
......
就在几家欢喜几家愁的时候,李长河家里却是一片平静。
星期天晚上,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前。
苏青禾做了四菜一汤:
红烧肉、醋溜白菜、西红柿炒鸡蛋、凉拌黄瓜,还有一盆紫菜蛋花汤。
主食是白面馒头——这在普通人家算得上丰盛了,但李家早已习以为常。
易中海夹了块红烧肉,满足地眯起眼:
“还是青禾手艺好,这肉炖得入味。”
一大妈笑呵呵地给李晓晨夹菜:
“晨晨多吃点,正是窜个子的时候,营养得跟上。”
李晓晨却撅着嘴,有点撒娇地抱怨道:
“奶奶,我都快吃成小胖猪啦,我们班同学都说我脸圆!”
“圆点好,圆点富态,有福气!”
一大妈不以为意,笑眯眯的。
“现在不吃,等像奶奶这么大年纪了,想吃都吃不动喽。”
看着桌上这些菜,李长河心里感慨不已。
得益于系统,他家从来不为吃穿发愁。
“爸,今天胡同里都在说涨价的事。”
李晓晨咽下嘴里的饭菜,开口道:
“三大爷囤了好多肥皂火柴,床底下都塞满了...三大妈说他魔怔了,劝都劝不住!”
闻言,苏青禾放下筷子,眼里带着一丝忧虑:
“长河,这次价格调整,你怎么看?”
李长河喝了口汤,不紧不慢说道:
“国家提高农产品收购价,是为了鼓励农民生产...副食品销售价跟着涨,是必然结果。”
易中海虽然退休了,但对时事依旧关心。
“那照这个趋势,以后还会涨吗?”
“会,这才只是开始。”
李长河没有半点犹豫。
“往后,随着改革深入...价格这个杠杆,会被用得越来越多。”
饭桌上安静了片刻。
李长河看着家人,决定说点真话——当然,是以“合理推测”的方式。
“这次提价和补贴,只是一场小范围的预演和适应...真正的大变化,还在后头。”
“再过几年,恐怕会有一场因为价格改革、物资供应引发的抢购风潮...到时候的情景,比今天这些小打小闹,疯狂十倍。”
“十倍?!”
苏青禾吓了一跳。
“那得成什么样?商店还不被搬空了?”
李长河想起八十年代末,那场席卷全国的抢购潮——
人们像疯了一样,挤破商店大门,见什么买什么...家电、布料、日用品,甚至食盐、肥皂都被抢购一空。
那根本不是买东西,那是恐慌性的囤积。
但他不能说得太细。
“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李长河笑了笑。
“但咱们家不用慌,该吃吃,该喝喝...别去跟风抢购。”
“潮水涌来的时候,保持冷静的人...才能少吃亏。”
随后,他目光转向李晓晨:
“晓晨,你不是对政策感兴趣吗?爸爸今天教你几个词——价格双轨制、通货膨胀、市场调节。”
“咱们国家正从计划经济转向市场经济,这个过程里...价格不再是个死数字,它会像水一样,根据少多贵贱流动起来。”
“但水能载舟、也能覆舟,明白吗?”
李晓晨眨着大眼睛,努力消化着父亲的话。
听完后,易中海缓缓放下了筷子:
“这么说,往后日子要变了?”
“变,是肯定的。”
李长河给老爷子夹了块肉。
“但不一定是坏事。”
“计划经济有它的好处,但太缺乏灵活性...东西老是短缺,大家干活都没积极性。”
“市场经济下,东西会多起来,但价格波动也大了...这就是阵痛,必须经历!”
随后,李长河看向窗外的夜色:
“咱们家做好准备就行,但记住两点——第一不跟风,第二多学习。”
“未来的社会,靠脑子吃饭的人,才能站稳脚跟。”
这番话,在1979年的秋天,听起来有些超前,甚至有些惊世骇俗。
但家人早就习惯了李长河的“远见”,默默记在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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