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破晓之战
冰冷的、带着浓重土腥味和腐朽气息的空气灌入肺腑，冷夜凝抱着墨墨，沿着陡峭湿滑的石阶向下狂奔，每一步都踏在未知的深渊边缘。身后集装箱暗门合拢的微弱声响，如同斩断退路的铡刀，将码头的喧嚣、苏焰的暴怒、冷烨的狞笑，彻底隔绝在另一个世界。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对黑暗，只有怀中墨墨胸口那两枚玉佩散发出的、稳定而柔和的乳白色光晕，照亮脚下不足半米的方寸之地，也映出她苍白脸上劫后余生的惊悸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墨墨依旧昏迷不醒，但呼吸平稳，体温正常，仿佛刚才那场引动天地变色的能量爆发只是一场幻觉。暖玉和母亲玉佩的共鸣似乎起到了某种安抚作用，将他从失控的边缘拉了回来。但这短暂的平静，反而让冷夜凝更加不安。墨墨的能力如同沉睡的火山，不知何时会再次喷发，而下一次，她们是否还能如此幸运？
石阶似乎没有尽头，向下，一直向下，仿佛通往地心。黑暗和寂静像沉重的枷锁，挤压着冷夜凝的神经。她不敢停歇，强迫自己忽略磨破的膝盖和手肘传来的刺痛，以及几乎要炸裂的肺部，只是凭借本能向下逃亡。苏静婉指出的这条密道，是唯一的生路，但路的尽头是什么？是自由？还是另一个精心编织的陷阱？那个女人，到底在盘算什么？她为何要冒如此大的风险帮助自己？仅仅是为了对抗苏焰？还是……另有所图？
无数疑问在脑中盘旋，却找不到答案。此刻，她像一颗被投入激流的石子，只能随波逐流。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十分钟，前方的黑暗中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伴随着隐约的水流声。石阶到了尽头，脚下变成了平坦的、布满湿滑苔藓的石板路。一条地下暗河出现在眼前，河水黝黑，无声流淌，河面宽约数米，对岸隐没在黑暗中。一座看起来年代久远的石桥横跨河面，桥身斑驳，仿佛随时会坍塌。
而在桥头，静静地停着一艘黑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电动冲锋舟。舟上，一个穿着黑色防水服、戴着鸭舌帽的身影背对着她，如同融入了黑暗的礁石。
冷夜凝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是谁？苏静婉安排的人？还是……新的埋伏？
似乎感应到她的到来，那个身影缓缓转过身。鸭舌帽下，露出一张冷夜凝绝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的脸——林枫！
苏焰最信任的心腹！他怎么会在这里？！
冷夜凝如遭雷击，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将墨墨紧紧护在怀里，眼神充满了警惕和绝望。是圈套！果然是圈套！苏静婉最终还是出卖了她！
林枫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敌意，也没有恭敬，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他看了一眼冷夜凝怀中的墨墨，目光在那散发着微光的玉佩上停留了一瞬，眼神几不可查地波动了一下，随即恢复死水般的沉寂。
“冷小姐，请上船。”林枫的声音低沉沙哑，不带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执行一项普通的指令。
“林枫？你……是苏焰让你来的？”冷夜凝的声音因恐惧和愤怒而颤抖。
“静婉小姐的安排。”林枫言简意赅，侧身让开通往舟舷的跳板，“时间不多，请尽快。”
静婉小姐？冷夜凝愣住了。是苏静婉让林枫来的？这怎么可能？林枫是苏焰的人！苏静婉怎么可能调动得了他？难道……林枫是苏静婉安插在苏焰身边的棋子？！这个念头让冷夜凝不寒而栗！如果这是真的，那苏静婉的心机和势力，远比她想象的更深、更可怕！
她死死盯着林枫，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一丝破绽，但林枫就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水，没有任何波澜。眼下，她没有选择。回头是死路，留下是等死，唯一的生路，似乎就是踏上这艘由敌人心腹驾驶的、充满未知的船。
赌一把！冷夜凝咬紧牙关，抱着墨墨，小心翼翼地踏上了冲锋舟。舟身轻微晃动了一下。林枫立刻解缆，启动马达。马达经过特殊消音处理，发出极其低沉的嗡鸣，冲锋舟如同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滑入黑暗的河道，逆流而上。
舟上无人说话，只有水流冲刷船体的声音和压抑的呼吸声。冷夜凝坐在船尾，将墨墨护在怀里，目光警惕地扫视着两岸飞速倒退的、如同怪兽巨口般的岩壁，以及前方无尽的黑暗。林枫站在船头，像一尊沉默的雕塑，专注地操控着方向。
“我们要去哪里？”良久，冷夜凝忍不住低声问道。
“安全的地方。”林枫头也不回，答案模糊而冰冷。
“静婉……她怎么样了？”冷夜凝更关心的是码头上那个为她断后的女人。
“静婉小姐自有安排。”林枫的回答依旧滴水不漏。
冷夜凝的心沉了下去。苏静婉的处境恐怕不容乐观。苏焰和冷烨都不是易与之辈，她独自面对两人的怒火，后果难以预料。这份救命之恩，如同沉重的枷锁，压得冷夜凝喘不过气。
冲锋舟在错综复杂的地下河道中穿行了近一个小时，期间数次改变方向，显然是在躲避可能的追踪。终于，前方出现了亮光——不是自然的月光，而是昏黄的电灯光。河道在这里变得宽阔，一个隐蔽的、类似旧时防空洞改建的码头出现在眼前。码头上空无一人，只有一辆黑色的、车窗贴着深色膜的商务车静静地停在那里。
船靠岸，林枫率先跳下，固定好船只，然后向冷夜凝伸出手。冷夜凝犹豫了一下，还是借力踏上了坚实的码头地面。
“车上有干净的衣物、食物、水和必要的药品。司机会送你们到下一个中转点。”林枫拉开后座车门，语气依旧平淡，“接下来的路，要靠你们自己了。静婉小姐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冷夜凝看着林枫，心情复杂到了极点。这个苏焰最忠诚的鹰犬，此刻却成了她逃亡路上的摆渡人。苏静婉的能量，究竟有多大？
“替我谢谢静婉。”冷夜凝抱着墨墨坐进车里，低声道，“这份情，我记下了。”
林枫没有回应，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关切，有警告，或许还有一丝……怜悯？他轻轻关上车门，对驾驶座上那个同样沉默寡言的司机点了点头。
商务车立刻启动，平稳地驶出防空洞，融入外面沉沉的夜色。冷夜凝透过后车窗，看到林枫的身影站在空旷的码头上，很快被黑暗吞噬。
车子在寂静无人的郊外公路上疾驰。冷夜凝检查了一下墨墨，孩子依旧沉睡，但脸色红润，呼吸均匀，似乎只是累极了。她稍稍松了口气，这才感到全身如同散架般疼痛，精神和肉体的双重透支让她几乎虚脱。
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中回放着今晚发生的一切，如同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苏焰的暴怒、冷烨的拦截、墨墨的异变、静婉的救援、林枫的接应……这一切都充满了太多的巧合和诡异。她感觉自己像一枚棋子，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操控着，在棋盘上左冲右突，却始终看不清执棋者是谁，目的何在。
苏静婉……她到底是谁？她帮自己，真的只是为了对抗苏焰？还是另有所图？那条恰好被墨墨异能激活的密道，真的是巧合吗？
冷夜凝疲惫地睁开眼，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的树林和远山。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漫长而血腥的一夜，终于即将过去。但黎明之后，等待她和墨墨的，又会是怎样的命运？
她低下头，轻轻摩挲着墨墨胸口那枚温润的羊脂白玉佩，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无论如何，她活下来了，带着墨墨逃出来了。这就够了。从今往后，命运的方向盘，必须握在她自己手里。为了墨墨，也为了她自己，她必须变得更强，必须揭开所有的谜团，必须……夺回属于她们母子的一切！
晨曦微露，照亮了前路，也照亮了她眼中重新燃起的、冰冷而坚定的火焰。破晓之战，远未结束，只是换了一个更加广阔的、危机四伏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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