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卡门线上的日落 (Sunset on the Karman Line)
地点： 新巴比伦上空，平流层 -＞ 散逸层 时间： “小猎犬号”发射后 3分钟
嗡——————！！！
空气在燃烧。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被电离。
新巴比伦海岸线上，三百座特斯拉线圈塔同时过载运转。三百道肉眼不可见的高能微波束汇聚成一点，精准地轰击在“小猎犬号”船底那块巨大的、由碳化硅陶瓷制成的热交换器上。
如果是普通船只，在接触这股兆瓦级能量的瞬间就会汽化。 但现在的“小猎犬号”已经面目全非。它被包裹在一层流线型的黑色石墨烯外壳中，像是一枚巨大的黑曜石子弹，骑在一条看不见的光龙背上，疯狂地向上攀升。
“高度：30公里！速度：3马赫！” 铁臂被死死压在抗荷座椅上，脸部的肌肉因为过载而被拉扯得变形，但他依然在声嘶力竭地汇报读数。 “船体温度 1200度！热交换器红区！我们在融化！”
“继续加速！” 亚瑟坐在主控位，双手在那台从特斯拉实验室里搬出来的旧控制台上飞快操作。 他的鼻血横流，视网膜因为充血而变得一片血红。
“根据齐奥尔科夫斯基公式，我们要想摆脱重力井，必须达到第一宇宙速度。” “但我们没有携带燃料。我们靠的是地面的‘喂食’。”
亚瑟猛地推下推杆： “通知地面！加大功率！把所有的电都射上来！”
滋啦！ 船尾的热交换器喷射出一股耀眼的等离子射流。 那是周围稀薄的空气被微波瞬间加热膨胀后产生的推力。 这股推力比任何化学火箭都要暴躁。
轰！ 一声巨响。 船体剧烈震动。
“怎么了？爆炸了吗？”苏珊尖叫。
“不。” 亚瑟看着窗外那迅速变暗的天空： “我们刚刚撞碎了音障。”
“接下来，是热障。”
随着高度的攀升，空气越来越稀薄。微波推进的效率开始下降，但阻力也变小了。 天空的颜色正在发生惊人的变化。 从湛蓝，变成深蓝，再变成紫罗兰色。 最后，变成了那种令人心悸的、深邃无底的纯黑。
星星出现了。 即使是白天，在那黑色的背景下，星星依然璀璨得刺眼。
“高度：90公里。” 亚瑟的声音变得空灵起来。 “准备迎接冲击。我们即将跨越卡门线（Karman Line）。”
100公里。 这是大气层与太空的法定边界。 也是人类这种碳基生物，从未涉足过的禁区。
呼—— 所有的震动、所有的噪音、所有的重力压迫感，在这一瞬间突然消失了。 船体进入了惯性滑行轨道。 一支飘在空中的钢笔缓缓旋转着。
失重。
“我们……出来了？” 铁臂解开安全带，像个气球一样飘了起来，趴在强化玻璃窗上，看着脚下那颗巨大的、蓝白相间的星球。 “那是地球……我的天，它是圆的。”
“别高兴得太早。” 亚瑟没有飘起来。他利用磁力鞋把自己固定在甲板上，抱着薛定谔，脸色并没有那种征服太空的喜悦，反而透着一股深深的寒意。
他走到舷窗前，没有看地球。 他在看太阳。
此时是地面时间的下午两点。 在太空中，太阳应该是一个挂在黑色幕布上、亮度极高、且永远不会落下的火球。
但亚瑟看到的景象，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那个太阳……在闪烁。
就像是一个电压不稳的灯泡，或者是一块接触不良的LEd屏幕。 太阳的光芒以一种极其微小的频率——50赫兹（50hz）——在明暗之间切换。 如果是肉眼，根本分辨不出来。 但亚瑟有超忆症，他的大脑处理视觉信号的速度远超常人。
“不对劲。” 亚瑟立刻拿起分光镜（Spectroscope），对准了太阳。
“根据普朗克黑体辐射定律：” E = h * v “太阳的光谱应该是连续的，包含所有波长的光。”
亚瑟看着分光镜里的读数，手开始颤抖： “但这道光……它的光谱是断裂的。” “它缺失了大量的红外波段和紫外波段。它只保留了人类肉眼能看到的可见光波段。”
“这就是一个为了‘省电’而设计的低功耗光源。”
“亚瑟，你在说什么？”苏珊飘了过来，“太阳怎么会省电？”
“因为那根本不是太阳。” 亚瑟猛地转过身，冲向控制台，打开了特斯拉留下的那张星图芯片。
“那是全息投影。” “有人在地球轨道外围——大约在冥王星的位置，罩上了一层巨大的**‘戴森球壳’（dyson Shell）**。” “他们把真正的星空挡住了。” “然后在这个壳的内壁上，给我们播放了一部叫做‘宇宙’的电影。”
“为了什么？”铁臂感到一阵窒息的恐惧。
“为了让我们以为自己还活着。” 亚瑟指着窗外那个正在闪烁的假太阳： “如果投影是为了掩盖真相……” “那么，真正的太阳系，现在是什么样子？”
就在这时。 仿佛是为了回应亚瑟的疑问。 那个悬挂在虚空中的“太阳”，突然熄灭了。
不是那种慢慢落下，而是像关灯一样。 啪。 没了。
整个世界陷入了绝对的黑暗。 连星星也不见了。 因为那个“投影仪”断电了。
“啊啊啊——！”苏珊尖叫起来。
但在黑暗中，亚瑟的护目镜亮起了红色的夜视光。 他看到了真相。
当虚假的光幕消失后，真实的宇宙显露了出来。 那不是一片璀璨的星河。 那是一片废墟。
在地球的前方，原本应该是太阳的位置，现在只有一个巨大的、散发着微弱红光的黑洞吸积盘。 太阳早就死了。或者说，被某种武器坍缩成了一个黑洞。 而在地球的周围，漂浮着无数巨大的、如同城市般大小的飞船残骸。 那是上一代文明——或者是无数代试图冲出地球的文明，留下的尸体。
这哪里是太阳系。 这就是一个巨大的太空坟场。
“欢迎来到真实世界。” 亚瑟的声音在死寂的驾驶舱里回荡，听起来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我们不是第一批试图越狱的人。” “特斯拉看到了这一幕，所以他绝望了，把自己锁在笼子里。”
亚瑟看着那个吞噬了一切光线的黑洞。 根据史瓦西半径公式：Rs = 2Gm \/ c^2 那个黑洞的引力正在一点点地撕扯着地球的大气层。
“我们一直生活在一个濒死的尸体上，靠着最后一点余温（地热）和虚假的幻象苟延残喘。”
滴——滴—— 突然，控制台上的雷达发出了一声刺耳的警报。 在那片黑暗的残骸带中，有一个红点亮了起来。 它正在高速接近。
那不是残骸。 那是一艘还在运行的飞船。 它通体漆黑，形状像是一口棺材，表面刻满了未知的符文。它没有推进器，它是靠引力波航行的。
【检测到越狱者。】 【执行：清除程序。】
一道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思维波束扫过“小猎犬号”。
“那是谁？”铁臂握着高斯步枪的手在发抖。在太空中，枪没有用。
“那是**‘守墓人’**。” 亚瑟重新坐回控制台，系紧了安全带。 他的眼中没有绝望，只有一种向死而生的疯狂。
“坐稳了。” “既然太阳是假的，那我们就自己造一个。”
亚瑟从怀里掏出了那个装着第119号元素残留物的铅盒。 虽然那元素早就衰变了，但留下的辐射废料依然具有极高的能级。
“我们要用核爆脉冲来加速。” “不想死在坟墓里，就给我冲出去！”
【第四十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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