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晚上，大队给队长开了个会，说是上头限令配置记工员。这是生产队制度的一个改革创新，非常适合大好形势的发展。这预示着生产队正走向正轨。
往大里说，这就是文明，是进步。
队长们私下议论纷纷：乖的儿呀，生产队才经过了十几年，他们就能想出这么好的点子，实在是太辛苦了。看起来上面时时刻刻都在惦记着农村呀。一直都在想着法儿让农村进步。
这样，肖民就不用晚上点灯记分儿了。小庄的街里到了晚上，也再没乱哄哄的景象了。
那种不定谁突然说句俏皮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的夜场也没有了。
肖民想了想，觉得还是让烟柳记分儿为好。毕竟她管粉笔厂的账，是个义务，不给加分儿的。让她记分儿，也算是个补偿。
大队里还发有专门的记分儿表。肖民派了活儿，大家下地去了。过一会儿，烟柳拿着记分儿表，跑到地里，按人记名，上午打个勾，下午再打个勾。不用大家再惦记着去记工了。
果然是个进步。就是老二有点不乐意，说：她老美呀，不用干活了。
人家得算账哩，你会？有人解释。
老二这才不吭声了。
就是那个昌昌，难怪人家都说：憨子都是精过了。这家伙只要见烟柳来记过了分儿，他就不干了。
昌昌，你咋不干了？
分儿都记过了，还干个球。其实他干不干也无所谓，只要他不破坏就行了。
这天前晌敲过钟，天有点冷，肖民就和大家在那里说说话话，他说：“是不是要下雪？晚去会儿吧，真下了，就别去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说笑笑正热闹着，见东边有个人骑着自行车过来了。一时也看不清，好像是个生人。
肖民还疑心是那个牛哥来了，巴着眼看了看不像，就又和大家伙说话。
“年里把麦地锄一遍，过了年再锄一遍，就是这活儿……”正说着，那个骑自行车的人，到了跟前，停下车问：“这是小庄吗？肖民……”
肖民一看，是个东乡的同学，连忙说：“咦，你咋跑到这了？”
“我找你有点事……”他扶着车子说。
肖民看看天，对大家说：“估计下不了，去吧，要是变天，就回来……”
他过来说：“有啥事？走，回家说……”把这同学引到家里坐下，拿出烟招待。这同学从兜里掏出一盒烟，说：“吸我的……”
人家的烟是过滤嘴。
“水平这么高？”
“哪里哪里……这是出去跑事儿买的，来找你敢拿赖烟吗？你都当上队长了……”
“没有没有，队长出去了，我代几天……你是经常出去跑事儿？”
“我们村上了个石油管道配件厂，我去跑推销配件，难呀兄弟，订不住合同这心里煎熬呀，我想着咱这本事小，干脆往偏远的地方去……”
肖民笑道：“对对对，吃苦咱不怕……就是想不来有啥事儿干……你说这生产队只种点粮食，想有钱花，真是有点难……”
同学也笑道：“可不是……没去这厂里前，我也成天想这问题……后来我觉着还是养点啥比较好，就去买了些养殖的书……我觉着养鸡最好，下蛋不愁卖，到时候老母鸡还能卖钱……就买了十来只鸡娃喂……你甭说，还真不错……就是得费些力，去地里干活儿，人家歇，我去薅草……喂点草少喂点粮食，比较划算……”
“伙计，你可真中……”
“等下回来，我把那些书带来，你看看……这生产队实在搞不成啥，下不起本儿呀，是不是？”
“不错不错……只顾说这哩，你是往哪去哩？”肖民问。
“我来求你帮忙哩嘛。”
“我能帮上你啥忙？言重言重……”
“你听我说……”他压低声音：“我跑到一个大西北的炼油厂……想着哪儿偏僻，能弄个口儿，咱这工作不是稳固了？谁知道人家那管供销的领导连面儿都不和我见，只叫一个小伙子出来说：不需要配件……我说这是咋回事儿，我都打听好了，他们一年需要很多用量很大哩，不甘心呀……后来一打听，打听出个秘密：原来那领导叫李亮，就是咱小庄的人……说是当初赌气跑到哪儿的，脏活儿累活儿抢着干，一步步升上去了，十来年都没和家里联系过……他家里还有人没有？”
肖民心里“咯噔”一下：糟了……
他就问：“他现在是个啥情况？”
“他有家有室呀，好几个孩子……”
“那你是个啥意思？”
“我想着要是他家里现在还有兄弟，让他兄弟和我一块去一趟，这拉上关系，以后不就好说事儿了？”
“我给你说吧，他媳妇还在，他还有个孩子哩……但是这事儿没法儿说……”肖民忙说。
“那咋没法说？孩子不是他的？”
“应该是吧……”
“那不妥了？他不认媳妇，还能不认孩子？”
“关键是这媳妇……谁知道她是啥心思？让孩子去认爹不让？孩子一两岁他爹就出去了，连孩子爷奶去世，都没回来……女人要是上住气，那也庝劲大哩……”肖民说。
“咦，那她可是傻哩……老天得儿呀，那可是部级的一个大厂，可以说，给这孩子安排个工作，是个很轻松的事儿……她宁愿让孩子在农村受这苦？”
“你说的这中不中？”
“我忖着肯定中，安排个人在人家手里算啥？一句话的事儿，当然，这事儿得暗中来，不能张扬，免得人家那头媳妇不乐意……”
“对对对，可别弄巧成拙……再惹得里外不是人……那是这吧……就按你说的，我去做工作……咱丑话说前头，你先紧着给孩子安排工作来，你那事儿往后放放……反正花的是厂里的钱，多住几天没事儿，是不是？”
“这个你放心，我要不把孩子先安置好，以后这地方还咋去哩，是不是？我和厂里说说，这一路的花销，不管成不成，都叫厂里给我报销……你最好抓紧点，这年里也就一个多月了……我啥时来？三天行不行？”同学逼道。
“好，三天就三天……另外，这个事儿，有点隐晦，到那里千万不要多说话，别和人乱说，把事情搞砸了……”
“知道知道……放心吧……相信同学的人品，也相信同学的能力……”
“那好，这两天我专门给你办这个事儿。”
送走同学，他心里说：咋和石榴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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