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离”！
两个冰冷的冥府古文字，刻在残破的灰白色碑面上，与那个指向岩壁的箭头符号一起，在暗紫色藤蔓的微光映照下，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紧迫感。
为什么速离？是因为这些河岸巡尸？还是因为这片区域本身隐藏着更大的危险？
林辰的思绪在电光石火间飞转，但现实没有给他更多思考的时间。五具河岸巡尸已经迈着僵硬沉重的步伐，越过藤蔓空地的边缘，踏入了卵石滩，幽绿的眼窟死死锁定两人，锈蚀的武器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它们的气息冰冷、呆板，却带着一种不死生物特有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单个的实力或许不算强，但五具一起，以林辰和艾莉现在的状态，正面硬撼绝无胜算。
“不能硬拼。”林辰低语，目光快速扫视周围环境。后方是宽阔的河道，跳进去等于把自己送给水里的怪物。左侧是陡峭湿滑的岩壁，难以攀爬。右侧是那片藤蔓空地，已经被巡尸堵住。唯一看起来可能的方向，是碑文箭头所指的岩壁——那里藤蔓尤其浓密，看不清岩壁具体情形，但既然碑文指向那里，或许有出路，至少是相对有利的地形。
“去箭头指的方向！我拖住它们，你先过去探路！”林辰对艾莉急声道，同时将手中那袋驱兽粉塞给她，“必要的时候撒出去！试试对它们有没有效！”
艾莉没有犹豫，接过皮囊，紫眸中血光一闪，身体如同轻盈的鬼魅，猛地向右侧岩壁方向窜去！她的速度依旧受到伤势影响，不如全盛时期，但比起那些行动僵硬的巡尸，还是要快上不少。
巡尸们的注意力立刻被移动的艾莉吸引，最前面的两具发出嗬嗬的低吼，扭转身体，就要向艾莉追去。
“你们的对手是我！”林辰低喝一声，不仅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两步！他不再刻意收敛气息，而是将怀中冥主印玺的权柄波动，连同“往生之重”意境中那份沉凝厚重的“存在感”，勐地向外释放！
嗡！
一股无形的、带着秩序威严与沉重压力的气场，以林辰为中心扩散开来！虽然范围不大，强度也因他状态不佳而有限，但对于这些本能中残留着对冥府权柄敬畏的低级亡灵而言，无异于黑暗中突然亮起的火炬！
五具巡尸的动作同时一滞！幽绿的眼火剧烈地摇曳闪烁，如同风中的烛火。它们僵硬地转动头颅，再次“看”向林辰，眼眶中的魂火明显流露出了混乱和……一丝畏惧？不是对林辰本人，而是对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高阶的、代表着“秩序”与“权柄”的气息！
它们生前是冥府的戍卫，死后残留的本能，依旧刻印着对上级权柄的服从。林辰的冥主印玺虽然并非直接指挥它们的信物，但那种同源的高位格气息，足以对它们混乱的魂火造成强烈的干扰和压制！
就是现在！
林辰抓住它们愣神的刹那，双手握住那根简陋的木棍，将意境中“沉重”的特质灌注其中，使其暂时获得远超木棍本身的“质重”与“稳固”。他并非要攻击，而是将木棍狠狠插向身前湿滑的卵石地面，同时脚下发力，勐地一挑！
哗啦！
一大片混杂着湿泥和卵石的“泥石流”，被木棍挑起，劈头盖脸地朝着最前面的两具巡尸砸去！卵石不大，力道也有限，无法造成实质伤害，但足以遮蔽视线，进一步干扰它们本就迟钝的行动。
与此同时，林辰身形向后急退，方向正是艾莉前往的、碑文箭头所指的岩壁。
两具被泥石糊脸的巡尸发出愤怒的嗬嗬声，胡乱挥舞着武器拨开泥石。另外三具巡尸则似乎从最初的权柄震慑中恢复了一些，再次迈步追来，但步伐明显比之前更加凌乱和迟疑，显然林辰身上持续散发的权柄气息还在影响着它们。
林辰一边后退，一边持续释放着权柄波动，同时将“往生之重”的意境用于稳固自己的脚步，在湿滑的卵石滩上快速而稳定地移动。他注意到，随着他不断后退，靠近那片藤蔓特别浓密的岩壁，怀中冥主印玺的共鸣感似乎……增强了一丝？不是指向岩壁内部，而是仿佛与这片区域的某种古老印记产生了微弱的呼应。
难道这里也有类似哨站的隐藏入口或通道？
这时，艾莉已经冲到了岩壁下。浓密的暗紫色藤蔓如同帘幕般垂落，看不清后面是什么。她毫不犹豫，挥动匕首，刷刷几下，斩断大片藤蔓。
藤蔓后方，露出了一片相对平整的岩壁。岩壁上，赫然有一个大约半人高、边缘有明显开凿痕迹的狭窄洞口！洞口黑黝黝的，不知通向何处，但确实是一条路！
“这里有洞！”艾莉回头喊道。
林辰精神一振，加速向她靠拢。身后，五具巡尸虽然被干扰，但距离也在拉近，最近的一具已经不到三丈，锈蚀的长矛直指他的后背。
“用驱兽粉！”林辰喊道。
艾莉立刻解开皮囊，将那一小撮暗绿色的刺鼻粉末，朝着追得最近的那几具巡尸猛地扬了过去！
粉末在空中散开，形成一小片澹澹的绿雾。那刺鼻至极的硫磺混合腐烂水草的味道猛然爆发！
出乎意料的是，这驱兽粉对河岸巡尸的效果，竟然比预想的还要好！
这些低级亡灵虽然视觉退化，依赖魂火感知和某种对生者气息的锁定，但它们似乎保留了部分生前的嗅觉（或者说是某种能量嗅觉）？那极端刺激的气味，如同无形的针，猛地刺入了它们混乱的魂火！
嗬！嗷！
几具巡尸同时发出了痛苦的嘶嚎，动作猛地僵住，幽绿的眼火疯狂闪烁，有的甚至抬起覆盖着锈甲的手臂，试图遮挡那并不存在的“气味”。它们的队形彻底乱了，在原地打转，暂时失去了追击的目标。
好机会！
林辰和艾莉毫不犹豫，一前一后，迅速钻入了那个狭窄的洞口。
洞口内是一条倾斜向上的、粗糙的石阶通道，人工开凿的痕迹明显，但比哨站内部的通道要窄小简陋得多，仅容一人弯腰通行。通道内空气浑浊，灰尘厚重，显然很久无人踏足。
两人顾不上许多，沿着石阶向上快速攀爬了十几级，直到确定那些巡尸没有追进来，才停下来，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剧烈喘息。
暂时安全了。
林辰感觉魂海一阵阵抽痛，刚才持续释放权柄波动和维持意境，消耗巨大。艾莉的脸色也更白了，动用血能斩断藤蔓和快速移动，对她也是不小的负担。
休息了片刻，两人稍微缓过气来。林辰取出荧光石照亮四周。通道很窄，岩壁粗糙，除了灰尘，没有其他特别的东西。但向上望去，石阶似乎还有很长。
“那个碑文……”林辰回想起那两个字和箭头，“‘速离’，是在警告接近这里的人立刻离开。箭头指向这个洞口，说明这里可能是一条应急的撤离通道，或者……通往某个需要紧急避开的地方。”
“那些巡尸没有追进来。”艾莉侧耳倾听下方的动静，“可能这个通道有某种禁制或气息，让它们不愿靠近。也可能是驱兽粉的效果还在。”
林辰点点头，他的目光落在通道岩壁上。在荧光石的照耀下，他注意到靠近地面的岩壁上，有一些非常浅澹的刻痕，像是有人曾经用尖锐物体匆匆划下。
他蹲下身，仔细辨认。刻痕很乱，似乎是在极其匆忙或慌乱中留下的，断断续续，有些甚至重叠难以分辨。
费了好大劲，林辰才勉强拼凑出几个字：
“……东……支流……源头……勿近……‘门’……活化……守卫……失控……”
东侧支流源头！门活化？守卫失控？
林辰的心猛地一沉。这和灰袍人透露的信息，以及哨站记录中的“门之涟漪”相互印证，但更加具体，也更加……惊悚。
“门”难道不是一种现象或者能量节点？还能“活化”？还有“守卫”？是指像那个扭曲的戍卫长一样的怪物吗？失控又是什么意思？
碑文的“速离”警告，似乎不仅仅是因为河岸巡尸，更是因为东侧支流源头可能发生了某种可怕的异变！
“看来上游的情况，比灰袍人说的还要严重。”林辰缓缓站起，脸色凝重，“‘门’的异常可能已经引发了实质性的、危险的变化。我们……”
他看向艾莉。艾莉的紫眸在荧光下显得格外深邃，她平静地说：“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主人。下游是暂时的安逸，但上游有您必须面对的答案。而且，灰袍人说您身上有‘寂灭’的味道，是‘门’畏惧的东西。也许……您正是那个变数。”
林辰沉默。艾莉说得对。从他踏入冥府，卷入这一系列事件开始，退路似乎就越来越窄。他的体质，他的遭遇，仿佛都在将他推向那个风暴的中心。
“继续向上。”林辰最终说道，“这条通道既然指向撤离方向，应该能通往相对安全的区域，或者至少能让我们绕过下面那段危险的河岸。我们先脱离巡尸的危胁，再想办法确定方位，继续前往东侧支流。”
两人不再言语，沿着狭窄陡峭的石阶，继续向上攀爬。通道蜿蜒曲折，时而向上，时而平缓，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不是荧光石或水光，而是更加自然、更加稳定的灰白色光线，像是从外界透入的。
出口快到了。
两人加快脚步，很快来到了通道尽头。那里被一大丛茂密的、根系扎入岩缝的深灰色藤蔓堵住，灰白的光线正是从藤蔓缝隙中透入。
林辰和艾莉小心地拨开藤蔓，向外望去。
外面是一片更加开阔的、光线昏暗的地下空间。他们似乎位于一处较高的岩壁平台上，下方是奔流不息的幽暗河道主道，但距离水面已有数十丈高。河道在这里变得更加宽阔，水势也似乎更加平缓。而对岸的岩壁距离极远，只能看到一道朦胧的阴影。
他们所在的平台，是天然形成的一处岩架，面积不大，但足够两人容身。平台一侧连接着他们出来的通道，另一侧则延伸出一条狭窄的、贴着岩壁的天然石径，弯弯曲曲，向上方更加黑暗的岩层深处延伸而去。
而在平台靠近河道方向的边缘，立着一块半人高的、断裂的灰白色石碑。石碑样式与他们之前在下面看到的那块残碑相似，但更加完整。碑面上刻着清晰的冥府地图符号，其中一个点被重点标记，旁边写着：“东侧支流观测点（废弃）”。而从这个标记点，有一条虚线，蜿蜒指向地图上方一个建筑标志，旁边标注着：“第三中转枢纽（东侧通路）”。
地图！而且是标注了东侧支流观测点和通往第三中转枢纽路径的地图！
这简直是雪中送炭！
林辰心中一阵激动，连忙上前仔细查看。地图虽然简略，但关键信息很清楚。他们现在的位置，应该就在这个“东侧支流观测点”附近。从这里沿着岩壁石径向上，似乎可以绕开下方危险的河岸区域，最终抵达那个废弃的第三中转枢纽。而东侧支流的入口，就在观测点下游不远处的某个河道分岔。
目标从未如此清晰！
然而，就在林辰仔细记忆地图细节时，站在平台边缘、一直警惕着下方河道的艾莉，忽然身体一僵，压低声音急道：
“主人！看河里！”
林辰立刻转头，顺着艾莉手指的方向，望向下方数十丈外的宽阔河面。
只见在平缓流淌的黑色水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数十个大小不一的、缓缓旋转的旋涡。而在这些漩涡之间，一道道深色的、细长的影子，正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般，从河道上下游各个方向，朝着某个固定的水域快速汇聚而去。
那片水域，隐约可以看到一些破碎的木板和杂物漂浮——正是他们之前弃船的那个河湾附近。
而吸引这些水下阴影汇聚的，似乎是河水之中，正在缓缓晕开的、几缕澹澹的……
血色。
（第四百四十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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