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数十丈高的岩架上，河风带着刺骨的湿冷和水腥味扑面而来，吹得林辰破烂的衣袍紧贴在身上。下方，东侧支流入口如同一条沉睡巨蟒张开的幽暗大口，雾气缭绕，吞噬着光线，也吞噬着那些被驱赶而来的、不安分的深水阴影。
距离目标只有数里之遥，但这最后一段路，却可能是最危险的。
直接从这里跳下去无疑是找死。沿着陡峭湿滑的岩壁攀爬下去？以他们现在的状态，一旦失手或遭遇袭击，后果不堪设想。原路返回下面河岸，再沿着河岸下行？必然要经过那片刚刚被鲜血浸染、可能还残留着未知危险的水域，更要面对岸上可能潜伏的巡尸或其他怪物。
林辰的目光在岩壁、河道和远处支流入口之间反复巡弋，大脑飞速运转，结合石碑地图的标注和眼前的实际地形，寻找着可能的路径。
地图上那条从观测点通往第三中转枢纽的石径，在他们现在这个更高的岩架处，其实有一个非常隐蔽的分岔。那条分岔不是向上，而是斜着向下，紧贴着岩壁，蜿蜒通向下方靠近支流入口附近的一片乱石滩。地图上在这个分岔旁边用极小的字标注着：“应急下降道，险，近支流观测副点。”
应急下降道！近支流观测副点！
这或许就是当年设立观测点的冥府戍卫，为了快速接近支流入口而开凿的秘密路径！既然是“应急”和“观测副点”，那么这条路径很可能相对隐蔽，出口位置也相对安全！
“跟我来。”林辰低声道，示意艾莉。他凭着记忆和对地图的解读，在岩架边缘仔细搜寻。很快，在一丛格外茂密、根系深深扎入岩缝的深灰色藤蔓后面，他发现了一个被藤蔓和苔藓几乎完全掩盖的、向下倾斜的狭窄裂缝入口。
入口仅容一人匍匐通过，内部黑黢黢的，深不见底，散发着浓郁的土腥味和陈腐气息。
林辰用工兵铲（之前捡到的金属工具残片改制）小心地拨开藤蔓，先用荧光石往里照了照。通道向下延伸，岩壁有人工凿刻的简陋阶梯痕迹，但早已被岁月和渗水侵蚀得凹凸不平、湿滑异常。通道内没有其他生物活动的迹象，只有滴水声和细微的风声。
“就是这里。小心点，跟紧我。”林辰深吸一口气，率先俯身钻了进去。艾莉紧随其后。
通道内比想象中还要狭窄低矮，大部分地段必须弯腰甚至爬行。阶梯湿滑，覆盖着滑腻的苔藓和水渍。空气沉闷潮湿，带着一股浓郁的矿物和霉菌混合的味道。林辰将荧光石绑在手腕上，一手扶着冰冷的岩壁，一手用工兵铲探路，每一步都走得极其小心，将“往生之重”意境用于稳定重心，防止滑倒。
艾莉跟在他身后，紫眸在黑暗中微微发亮，吸血鬼的夜视能力让她在这种环境下比林辰更有优势。她不时提醒林辰前方阶梯的破损处或头顶垂落的尖锐石笋。
通道并非直上直下，而是呈“之”字形蜿蜒向下，时而穿过天然的岩缝，时而经过人工拓宽的段落。走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前方隐约传来了水声，比主河道的水声更加湍急和……空洞，仿佛水流在狭窄的峡谷中加速冲撞。
同时，空气中的湿度急剧增加，雾气开始从通道前方弥漫进来，带着一股奇异的、既阴冷又仿佛带着微弱硫磺气息的味道。
快到了。
林辰放慢脚步，更加警惕。他示意艾莉压低声音。两人如同潜行的阴影，在昏暗湿滑的通道中缓缓向下挪动。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片朦胧的灰白光亮，伴随着愈发清晰的水流轰鸣。通道到了尽头，外面似乎是一个被岩壁半包围的小型平台。
林辰和艾莉趴在通道出口边缘，小心地向外窥视。
外面果然是一个不大的天然石台，大约两丈见方，突出在东侧支流入口侧上方的岩壁上，距离下方奔腾的支流黑水约有七八丈高。石台位置极佳，视野开阔，正对着支流入口和入口前那片三角水域，显然就是地图上标注的“支流观测副点”。
此刻，石台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鸟粪（虽然这里未必有鸟），还有一些早已腐烂风化的木质支架残骸，显示这里曾经搭建过简易的观测设施，如今早已废弃。
而他们的目光，立刻被眼前的景象牢牢吸引。
东侧支流入口，近在咫尺。
那是一条比从高处俯瞰时感觉更加险恶的峡谷水道。两侧岩壁高耸陡峭，几乎是垂直插入黑水之中，岩石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仿佛被血液浸染过又经年风干。岩壁表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孔洞和裂缝，一些孔洞中隐隐有幽绿色的苔藓微光闪烁，更多则深不见底，如同无数只眼睛，冷漠地注视着闯入者。
支流的水并非纯黑，而是一种更加粘稠、仿佛掺杂了墨汁和污血的暗红色，水流速度极快，在狭窄的峡谷中奔涌咆哮，撞击着岩壁，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溅起无数暗红色的、散发着腥气的水花。水面上雾气弥漫，这雾气也带着澹澹的暗红色，缭绕不散，将峡谷深处的景象完全遮蔽。
而在支流入口前方的三角水域，此刻景象更加骇人。水面上漂浮着不少之前看到的、从主河道被驱赶而来的深水阴影。它们似乎对进入支流有些犹豫，在入口外来回游弋徘徊，发出阵阵不安的嘶鸣或搅动水花。水面上还残留着一些没有完全散开的澹澹血晕，以及零星漂浮的、难以辨认的破碎杂物。
更引人注目的是，在支流入口左侧的岩壁下方，那片坍塌的码头\/了望台遗迹附近，水边的卵石滩上，林辰看到了打斗的痕迹！
几块较大的卵石被掀翻，露出了下面潮湿的泥土。岩壁上有几道新鲜的、深刻的划痕，像是利器劈砍或某种巨大爪子刮擦留下的。在几处岩石缝隙和积水洼里，隐约能看到已经半干涸的暗红色血迹，与之前在主河道看到的血晕气息相同。
“他们在这里交过手。”艾莉压低声音，紫眸紧紧盯着那些痕迹，“痕迹很新，不会超过两个时辰。而且……不止一种武器或攻击方式留下的。”
林辰点点头。从痕迹的凌乱和分布来看，战斗可能相当激烈，而且涉及至少两方。是那两拨身份不明的人在这里遭遇并发生冲突？还是其中一方（或双方）在这里遭到了来自支流内部，或者岸上其他什么东西的袭击？
他的目光扫过岩壁那些孔洞和裂缝。那些黑暗中，是否也藏着不怀好意的目光？
就在这时，他怀中的冥主印玺，忽然传来一阵清晰而急促的震动！
不是之前那种微弱的共鸣或警示，而是一种明确的、强烈的指向性悸动！印玺本身甚至微微发烫，幽暗的光芒透过衣料隐约透出，直直地指向——
支流入口右侧，那片高耸的、雾气弥漫的岩壁上方！
林辰猛地抬头，望向那个方向。正是之前在高处岩架上看到的那点暗红色光芒所在的大致区域！此刻距离拉近，虽然雾气遮挡，但那点暗红光芒似乎更加清晰了一些，不再是若隐若现，而是在以一种缓慢而稳定的节奏明暗交替，如同……呼吸？或者心跳？
而且，随着印玺的悸动，林辰感觉到一种奇异的、若有若无的“呼唤”感，从那暗红光芒的方向传来。那“呼唤”并非声音，更像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或某种本质的微弱吸引，带着一种古老的、沉重的、甚至有些悲伤的意味。
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却让林辰心神剧震。
“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呼唤’印玺？或者说……在呼唤我？”林辰心中惊疑不定。万厄诅咒体（寂灭本源）的感应？还是冥主候选身份与某个古老存在的共鸣？
“主人，您看那边水下！”艾莉忽然指向支流入口靠近右侧岩壁的水域。
只见在那片暗红色的湍急水流中，靠近水面的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随着水流起伏，偶尔反射出一点金属或晶石特有的冷光。
那东西半沉半浮，卡在几块突出的水下岩石之间，似乎是被水流从支流内部冲出来的。
距离有些远，水急雾浓，看不清具体是什么。但林辰的目力经过修炼强化，勉强能辨认出那似乎是一个……匣子？或者一个密封的容器？大约尺许见方，材质非金非木，表面似乎铭刻着复杂的纹路。
而就在林辰努力辨认那水下物体时，一直在他怀中悸动的冥主印玺，其指向忽然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偏转——从岩壁上方的暗红光芒，稍稍偏向了下方的水域，指向了那个半沉的容器！
与此同时，一段更加清晰、但也更加破碎的意念画面，猛地顺着印玺与林辰灵魂的联系，冲入他的脑海！
画面中，依旧是那个戍卫长凯恩（面容更加清晰，透着坚毅与疲惫），他站在一个布满精密符文、蓝光流转的法阵中枢前（似乎比哨站那个更高级），手中正托着一个与水下容器类似的、但完整精致的金属匣子。他对着法阵急速地说着什么，画面闪烁，声音断续却关键：
“……确认！东侧支流源头……‘门’的活性急剧升高！……已捕捉到‘裁决之章’的律动残留！……坐标锁定……（画面显示支流深处一个闪烁的光点）……”
“……匣中之物……关键记录与‘钥匙’碎片……必须送抵第三枢纽……或更高权限者……（凯恩将匣子郑重放入一个更大的密封箱）……”
“……警告！守卫序列出现未知干扰……部分单位……失控……攻击……一切……联系……中断……”
画面最后，是凯恩勐地将密封箱推向法阵旁一个传送光晕，然后毅然转身，拔出短戟，面对入口方向，怒吼着迎向一片汹涌而来的、扭曲黑暗的潮水般的影子……
画面戛然而止。
林辰勐地回过神来，额角已布满冷汗，灵魂深处传来阵阵刺痛，那是接收过多破碎信息带来的负荷。
但他眼中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锐利光芒！
钥匙碎片！关键记录！通往第三枢纽或更高权限者！裁决之章的律动坐标！
那个被水流冲出来、半沉在水下的容器，极有可能就是凯恩当年没能成功送出的、那个密封箱的一部分！或者至少是相关的信息载体！
必须拿到它！
然而，就在林辰这个念头升起的刹那，异变突生！
支流入口右侧岩壁上，那点一直明暗交替的暗红光芒，勐地亮度暴涨！仿佛一颗暗红色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
嗡——！
一股无形但磅礴的、带着混乱、疯狂与沉重威压的波动，勐地从那暗红光芒处爆发出来，如同涟漪般扫过整个支流入口区域！
水面上的雾气剧烈翻腾！那些在入口外徘徊游弋的深水阴影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打，发出惊恐的嘶鸣，争先恐后地朝着主河道方向逃窜！
三角水域的水面猛地隆起又塌陷！林辰和艾莉脚下的石台都传来轻微的震颤！
而更可怕的是，随着这股波动的扩散，支流入口两侧岩壁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孔洞和裂缝深处，同时亮起了星星点点的、幽绿、惨白或暗红的光芒！无数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爬行声、低吼声，从那些孔洞中传了出来！
仿佛整片岩壁，在这一刻……“醒”了过来！
（第四百四十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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