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
一声轻咳,打断了林黛玉的遐思。
坐在她对面的,是面容清瘦,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新任户部尚书,林如海。
“玉儿,外面人多,仔细风沙迷了眼。”
林如海的语气温和,却自有一股威严。
“是,父亲。”
林黛玉乖巧地放下车帘,端正坐好。
林如海看着自己这体弱多病的独女,眼中闪过一丝疼爱与无奈。
“为父此番奉太子殿下诏令入京,执掌户部,按理应先入东宫谢恩。”
“只是你初到圣都,身子要紧。为父先送你去荣国府,让你外祖母照拂一二。”
听到“荣国府”三个字,林黛玉的柳眉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那个只在母亲口中听过的外祖家,对她而言,是全然的陌生,甚至带着一丝本能的抗拒。
可想起母亲临终前的嘱托,她还是柔顺地点了点头。
“女儿,但凭父亲安排。”
林如海暗中松了口气。
如今的圣都,是太子的天下。
他这个被太子一手擢升的户部尚书,看似位高权重,实则站在风口浪尖。
让女儿住进荣国府,既是全了亡妻遗愿,更是一步重要的棋。
这是在向满朝文武,尤其是那些蠢蠢欲动的老牌勋贵们。
表明自己的立场——他林如海,与国公府这样的旧势力,仍有亲缘。
既是一种示好,也是一种保护。
…………
马车最终在荣国府那两座巨大的石狮子前停下。
车还未停稳,府邸那朱漆兽环大门便轰然洞开。
一位满头银丝,身穿暗红福寿团花锦袍的老太太,在一大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几乎是小跑着迎了出来。
正是荣国府的定海神针,贾母。
在她身后,是面容严肃的贾政,以及邢夫人、王夫人等一众女眷,人人脸上都堆着热切的笑容。
这般阵仗,让林如海都有些始料未及。
他心里明镜似的。
贾母如此,不仅仅因为他是她的女婿。
更是因为,他是户部尚书。
是当今太子殿下圣眷正浓的重臣!
在这座城里,谁都明白一个道理。
得罪了太子,就是得罪了未来的皇帝。
荣国府,不敢怠慢。
也……怠慢不起!
“哎哟,我的姑爷,可算把你们给盼来了!”
贾母一把握住林如海的手,那笑容热情得近乎谄媚,声音洪亮,仿佛要让整条街的人都听到。
她在用这种方式,向整个圣都宣告。
看,太子殿下跟前的红人,是我贾家的女婿!
我们荣国府,与前太子那个逆党,没有半点瓜葛!
东宫,御书房。
檀香的青烟在梁柱间盘绕,悄然散去。
宁桓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太死椅上,指尖摩挲着一枚温润的玉佩,神情懒散,仿佛对这天下事都提不起半分兴致。
“殿下。”
锦衣卫指挥使陆文昭,一身玄色飞鱼服,腰佩绣春刀,大步走入,单膝跪地。
他的声音沉稳如铁。
“查抄南安王府、甄家,以及贾家一干朋党的差事,已经办妥。”
宁桓眼皮都未抬,只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淡淡的“嗯”。
陆文昭早已习惯了这位太子殿下深不可测的行事风格,不敢有丝毫怠慢,继续禀报。
“此次共计查抄前太子逆党官员七十余人。”
“得现银,共计五百一十三万两。”
“良田,二十二万亩。”
“其余古玩字画、珠宝玉器,不计其数,皆已登记在册,封存于库。”
听到这个数字,宁桓把玩玉佩的手指停了停。
他缓缓睁开眼,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带着几分嘲弄。
“五百万两?”
“啧,这帮蛀虫,真是富得流油。”
“孤这波韭菜,割得不亏。”
陆文昭头埋得更低,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接话。
太子殿下的用词,总是这般新奇,却又……无比贴切。
他顿了顿,补充道。
“只是,殿下雷厉风行,也惊动了一些藏在暗处的硕鼠。”
“密探回报,有不少官员正通过各种隐秘渠道,将家产向外转移。”
宁桓闻言轻笑,将玉佩随手抛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跑?”
“让他们跑。”
“这大炎的天下,都是孤的,他们能跑到哪儿去?”
他的语气云淡风轻,却带着一种俯瞰山河的绝对霸气。
“传孤的令。”
一旁的秉笔太监汪承恩立刻躬身上前,手持纸笔,准备记录。
“查抄所得,拨一百万两入军器监,孤要看到最新式的铠甲和兵刃,用来迎接女真人的下一次南下。”
“拨五十万两给锦衣卫,把京城内外给孤盯死了,尤其是那些还没来得及动手的逆党余孽。”
“再拨二百万两入户部,林如海刚上任,国库空虚,总不能让他一个子儿掰成两半花。”
“是,殿下。”汪承恩飞快记下。
宁桓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最后说道。
“至于那二十二万亩良田,全部划归影密卫名下。”
“孤的亲卫,总不能一直靠东宫的俸禄养着。”
“让他们自己当地主,自给自足,岂不美哉?”
“遵命!”
陆文昭与汪承恩齐声应道,心中对这位太子殿下的敬畏又深了几分。
这位殿下,杀人,诛心,更懂得如何将敌人的血肉,化为自己最锋利的爪牙。
…………
与此同时,北静王府。
书房内死寂一片,连呼吸声都显得格外沉重。
身着四爪蟒袍的北静王面色铁青,一掌重重拍在紫檀木桌上!
“荒唐!”
“一兵未损,全歼女真三万铁骑?”
“他宁桓麾下的大雪龙骑,是阴曹地府里爬出来的鬼神不成!”
捷报传遍京城,于他而言,却比丧钟还要刺耳。
他根本不信,只当是宁桓收买人心的谎言。
一名幕僚躬身立在一旁,脸色同样凝重。
“王爷,此事……下官派人多方核实,恐怕是真的。”
北静王胸口剧烈起伏,双目赤红。
“怎么可能!大炎边军什么德行,本王还不清楚吗?一群喂不饱的废物!”
幕僚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字字如刀。
“王爷,宁桓此人,深不可测。他先斩边将,再发足饷,军心可用。此战虽险,却并非全无可能。”
“但,这恰恰是我们的机会。”
北静王猛地抬头,眼神凶狠地盯着他。
“什么机会?”
幕僚的眼神阴冷下来,凑到北静王耳边,声音如同毒蛇吐信。
“女真吃了如此大亏,以其狼性,必定会集结十万,甚至二十万大军南下复仇!”
“宁桓那三万大雪龙骑,打一场奇袭尚可,若要正面硬撼女真主力,无异于以卵击石!”
“届时,边关大败,辽东失守,民怨沸腾,便是王爷您……登高一呼的最好时机!”
北静王的呼吸瞬间急促,眼中燃起灼热的野火。
幕僚见状,又添了一把更猛的柴。
“王爷,我们还可以再送女真人一份大礼。”
“将我大炎的九边驻军图,暗中送给女真使者。”
“届时,里应外合,大事可成!”
北静王眼中的犹豫被贪婪与野心彻底吞噬。
他死死盯着自己的幕僚,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去办。”
“要神不知,鬼不觉。”
“是,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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