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官道,扬起的尘土在秋阳下泛着淡金色。越往北行,景致便越发疏阔苍凉。离开京城第七日,前方探路的亲卫快马回报:青州城已在三十里外。
夏幼薇端坐马上,银甲在午后日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她抬眼望去,远处地平线上已隐约可见城郭轮廓,如一头巨兽匍匐在苍茫天地间。
“今夜在青州驿馆歇脚,”轩辕奕策马与她并行,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耳中,“按礼制,青州知府应会设宴接风。”
夏幼薇颔首,目光却落在官道旁一处不起眼的岔路上。那里立着一块半旧的木牌,上书“忘尘轩”三字,字迹清隽中透着几分孤峭。更引人注目的是,有隐隐约约的琵琶声自那条小径深处飘来,如泣如诉,在肃杀的秋风中平添一缕凄婉。
她勒住缰绳,侧耳细听。
“怎么了?”轩辕奕问。
“这琵琶……”夏幼薇微微蹙眉。她不通音律,但前世特种兵的敏锐让她察觉到那琴音中的异常——不是单纯的哀怨,更像某种压抑到极致的倾诉,甚至……是警告。
北音自后方马车中掀帘探首,凝神听了片刻,温声道:“弹的是《离鸿曲》,指法精熟,但心绪纷乱,第三段转调时气息已乱。”
轩辕澈打马上前,不耐道:“管他什么曲儿,赶路要紧。这青州地界……”
他话音未落,那琵琶声却戛然而止。
夏幼薇心念微动,忽地调转马头:“去看看。”
“薇薇——”轩辕澈想拦,却被轩辕奕一个眼神制止。赫连绝已默默策马跟上,手按刀柄,异色眼眸警惕地扫视四周。苏沐白掀起车帘,眉心微蹙,却未言语。
一行人转入小径。行不过百步,眼前豁然开朗——一片竹林掩映中,矗立着一座二层竹楼,檐下悬着“忘尘轩”匾额。楼前石阶上,坐着一位素衣盲女,怀中抱着一把半旧的琵琶。她约莫二十许年纪,面容清秀,眼上覆着白绫,指尖还按在弦上,似乎仍在回味方才那曲未尽之意。
竹楼廊下,却另有一人。
那人背对众人,身着靛青色巡检司官服,身形挺拔如松。他立在盲女琴案前三步处,沉默了片刻,然后从怀中取出一物,轻轻放在琴案边缘。
那是一枚铜铸的狼牙,在秋阳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盲女似有所感,微微侧耳,空洞的“目光”转向那方向。男子却已转身,步履从容地沿廊下离去。
就在夏幼薇一行踏入庭院的刹那,那靛蓝官袍的男子正好从廊柱后转出,与夏幼薇迎面相对。
两人在狭窄的廊下擦肩。
夏幼薇目光扫过对方腰间——那里悬着一柄刀,无鞘,刀身直接裸露在外,血槽中暗刻的纹路在斜照的日光下泛着冰冷的幽光。刀柄缠着磨损的黑色布条,握柄处有明显的常年握持留下的深色痕迹。
更让她特种兵本能警铃微响的,是此人身上那股极淡的气息——铁锈般的血腥气,与一种清苦的檀香混杂在一起,矛盾而诡异。
男子亦在错身时瞥了她一眼。他约莫二十七八岁,面容算不上俊美,却棱角分明,尤其一双灰褐色的眸子,深不见底,眼尾微微上挑,看人时带着三分审视七分疏离。他的目光在她腰间悬挂的轩辕令牌上极短暂地停留了一瞬,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径直走出庭院,翻身上了拴在竹外的一匹黑马,绝尘而去。
整个过程不过三息。
赫连绝已悄然靠近夏幼薇身侧,低声道:“那人功夫不弱,上马时脚下无声,是个高手。”
轩辕奕的目光追随着那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此时,那盲女已摸索着拿起琴案上的铜铸狼牙,握在手心,朝着男子离去的方向,轻轻点了点头。她转向夏幼薇等人所在的方向,虽目不能视,却准确地面向他们,柔声开口:“贵客远来,可是要听曲?”
夏幼薇收回思绪,上前几步,温声道:“途经此地,被姑娘琴音所引,冒昧打扰。”
盲女微微一笑,笑容里却有化不开的哀愁:“陋室粗曲,不敢污贵客清听。方才……方才已有位官爷赏过了。”
她指尖摩挲着那枚狼牙,指节微微发白。
北音已下车走近,他仔细看了看盲女怀中的琵琶,又望了一眼男子离去的方向,轻声对夏幼薇道:“这位姑娘指法确有功底,只是心绪郁结,久而成疾。方才那位放狼牙的官爷……他每次来,都只听一曲,然后放一枚狼牙么?”
盲女闻言,身子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低声道:“是。沈大人他……每月都会来一两次,只听《离鸿曲》。曲终,便放一枚这个。”她摊开手心,铜铸狼牙静静躺着。
“沈大人?”夏幼薇与轩辕奕对视一眼。
“青州巡检司,沈琛沈大人。”盲女低下头,“他是个……好人。”
这话她说得极轻,却带着一种复杂的笃定。
夏幼薇没有再追问,只留下一锭银子作为听曲之资,便告辞离去。
回到官道,队伍继续向青州城进发。马车里,夏幼薇靠坐在软垫上,指尖无意识地在膝上画着——那是方才那柄无鞘刀的轮廓。
“沈琛,”轩辕奕坐在她对面,翻看着手中一份简牍,“青州正六品巡检,掌缉捕盗贼、盘查奸宄之职。三年前上任,籍贯不详,来历成谜。政绩斐然,但风评两极——百姓有称其‘玉面阎罗’者,亦有呼其‘护道神君’者。”
“玉面阎罗?”轩辕澈凑过来,“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未必,”赫连绝抱臂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般开口,“草原上有种狼,独行,吃羊也驱赶鬣狗。牧民恨它偷羊,又靠它守护牧场不被鬣狗群祸害。方才那人身上的味道……是杀过很多人,但未必是滥杀之人。”
苏沐白正用一方雪白丝帕擦拭银针,闻言淡淡道:“他指间有药渍,身上檀香是为掩盖血腥,却也混着几味镇痛宁神的药材。此人应有旧伤沉疴,且长期服药。”
北音轻抚怀中琴囊,若有所思:“那位弹琵琶的姑娘……她说到沈大人时,声音里有恐惧,也有感激。很矛盾。”
夏幼薇静静听着,脑中浮现的是廊下擦肩时,那双灰褐色眸子深处一闪而过的、近乎荒芜的寂静。
“派人去查,”她对轩辕奕道,“不要惊动官府。重点查三件事:沈琛的真实来历;他每月去忘尘轩听《离鸿曲》的原因;还有,”她顿了顿,“那枚铜铸狼牙,代表什么。”
轩辕奕颔首:“已吩咐下去了。”
车窗外,青州城的城墙已清晰可见。城门巍峨,上书“青州”二字,笔力刚劲,却总透着一股被岁月风雨侵蚀出的沧桑与压抑。
夏幼薇掀帘望去,只见城门口人流如织,守城兵卒查验文书,一切井然有序。但她敏锐地注意到,那些兵卒在检查某些车辆时,眼神会有细微的闪烁,动作也格外迅速。
更引人注目的是,城门内侧的告示栏前,围了不少百姓。最新张贴的是一张嘉奖文书,盖着青州知府大印,表彰巡检司沈琛“剿匪有功,护境安民”。
文书崭新,墨迹犹亮。
“看来这位沈巡检,”夏幼薇放下车帘,声音平静,“在青州,确实是个不容忽视的人物。”
车队缓缓驶入城门。
就在马车通过门洞的阴影时,夏幼薇怀中那枚自三苗便一直贴身携带的轩辕令牌,忽然微微一热。
她心头一动,手指抚过令牌边缘。
温寿城尚在北方,而青州,已暗流涌动。
那位“玉面阎罗”,是敌是友,尚未可知。
但她有种预感——他们很快就会正式见面。
在一种,绝非友好的场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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