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下午,距离李处长给出的最后期限,只剩下不到四个小时。一种混合着疲惫、紧张和最后冲刺的凝重气氛,笼罩着废料仓库那个临时工作区。空气里弥漫的金属粉末似乎都沉淀了下来,只有王师傅手中那把细锉刀与金属摩擦发出的、极具穿透力的“沙沙”声,以及他偶尔对着灯光,用放大镜检查内六角孔壁时,那几乎凝滞的呼吸声。
工作台上,整齐地排列着十枚闪着冷硬金属光泽的双头螺栓。它们的外观确实与原装件相去甚远:表面带着手工车削留下的细微螺旋纹路,不如机器打磨的那般光滑如镜;内六角孔的棱角虽然清晰,但仔细看去,能发现手工修磨留下的、极其微小的、非完全均匀的痕迹;整体也缺少原装件那种工业化的、冰冷完美的质感。然而,每一枚螺栓都透着一股沉甸甸的、凝聚了心血与经验的力量感。
王师傅正在对最后两枚进行最终的、也是最苛刻的配合度检验。他用标准的内六角扳手,插入孔内,手腕极其缓慢而稳定地施加扭矩,感受着那从初始的轻微阻滞到完全贴合、力道均匀传递的微妙变化。他的眉头时而微蹙,时而舒展,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光。
陈醒、孙建国、赵永刚三人静静地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目光紧紧跟随着王师傅的每一个细微动作。这三天,他们见证了从一堆废弃钢料到眼前这些成品的全过程,深知其中蕴含的艰辛与智慧。每一锤的敲击,每一锉的推拉,都关乎着最终的成败。
终于,王师傅将最后一枚螺栓轻轻放在工作台的绒布上,直起有些酸痛的腰背,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他摘下老花镜,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陈醒,古铜色的脸上虽然写满了疲惫,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工匠完成作品后的满足与笃定。
“差不多了。”他的声音因为连续熬夜而更加沙哑,却异常稳定,“尺寸,我反复核过,关键的公差应该卡在可用范围的下限往上一点。硬度……凭经验,淬火火候应该也够。装上机器,小心着用,顶过这一两个月,问题不大。”
陈醒悬了三天的心,直到此刻,才稍稍落下了一些。他上前一步,郑重地拿起一枚螺栓,沉甸甸的触感让他感到踏实。“王师傅,辛苦了!建国,永刚,也辛苦了!我这就送去三车间!”
没有时间庆祝,甚至来不及仔细擦拭零件上的指纹和细微粉尘。陈醒找来一个铺着软布的小木盒,将这十枚凝聚了三天心血和全厂希望的“土制”螺栓,小心翼翼地摆放进去。然后,他捧着这个盒子,如同捧着绝世珍宝,在孙建国和赵永刚的陪同下,快步走向三车间。
消息像野火一样,早已在三车间蔓延开来。当陈醒捧着木盒出现在车间门口时,立刻吸引了几乎所有当班工人的目光。好奇、怀疑、审视、期待……各种复杂的眼神交织在一起,落在陈醒和他手中的盒子上,也落在随后跟来的、闻讯赶来的设备科几位老师傅和技术员身上。
三车间主任姓周,是个急性子的中年汉子,此刻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停了工的辊压机旁来回踱步。看到陈醒,他立刻迎了上来,目光直接锁定在那个木盒上,语气急促:“这就是……你们弄出来的东西?”
“周主任,按照设备科提供的图纸要求,手工试制的替代件,共十枚,请设备科的师傅们检验。”陈醒将木盒递了过去,语气平静,但眼神中透着自信。
设备科一位姓刘的、资历最老、技术也最过硬的老技术员走上前来。他戴着老花镜,脸色严肃,先是拿起一枚螺栓,放在眼前仔细端详,手指摩挲着那些手工痕迹,眉头微微皱起,显然对外观并不满意。然后,他拿出带来的、保养得极好的游标卡尺和千分尺,开始一丝不苟地测量光杆直径、台阶高度、各个关键部位的尺寸。
周围鸦雀无声,只有卡尺合拢时轻微的“咔哒”声,以及刘师傅偶尔报出的、极其精确的读数。几个年轻技术员在一旁记录着。测量持续了将近二十分钟,对每一枚螺栓的关键尺寸都进行了复核。
接着,刘师傅又拿出了便携式里氏硬度计,在螺栓光杆的非工作区域选取了几个点进行测试。“叮、叮、叮”的清脆响声,每一次都牵动着在场所有人的心弦。
终于,刘师傅放下了手中的工具,摘下了老花镜。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有难以置信,有惊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敬佩。他看向周主任,又看了看陈醒,缓缓开口道:“主任,陈干事……这东西,怎么说呢……”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外观,确实粗糙,没法跟原厂的比。但是……所有关键尺寸的公差,经过测量,虽然都在下限附近徘徊,有些甚至就是贴着下限过的,但……严格来说,都还在图纸允许的极限范围之内!硬度值……也基本达到了最低要求!”
这番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贴着下限,但在允许范围内!这意味着,从技术标准上讲,这批“土制”螺栓,具备了“可用”的资格!
周主任紧绷的脸上,瞬间涌上一股血色,他一把抓过一枚螺栓,又看了看那台沉默的辊压机,猛地一跺脚,几乎是吼着下令:“还等什么!装!装上去试试!死马当活马医了!”
早已准备好的技术员立刻上前,接过螺栓。安装过程同样充满了紧张感。技术员的手甚至有些微微发抖,他小心翼翼地清理着螺孔,涂抹上适当的润滑和防松剂,然后用扭矩扳手,严格按照规定的力矩,将这十枚看起来其貌不扬的螺栓,一枚一枚地,拧紧在了辊压机那关键的法兰连接部位。
每一个螺栓的拧紧,都仿佛在拧紧在场所有人的心弦。
当最后一枚螺栓被确认紧固到位后,周主任深吸一口气,看向操作工,用力挥了挥手:“开机!”
操作工按下启动按钮。
“嗡——”
低沉的、熟悉的电机轰鸣声再次响起,打破了车间里令人窒息的寂静。传动轴开始缓慢旋转,齿轮啮合发出平稳的声响,巨大的辊筒逐渐加速……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住那刚刚安装了替代件的连接部位,耳朵竖起来,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常的声响。
一秒,两秒,十秒……一分钟……
机器运行平稳!没有预料中的抖动,没有刺耳的金属摩擦异响,更没有螺栓松动带来的撞击声。只有辊压机正常工作时的、富有节奏的轰鸣。
“运行正常!压力稳定!各项参数都在范围内!”操作工盯着控制面板,大声报告,声音中充满了惊喜。
“成了!真的成了!”
“我的天!真让他们做出来了!”
“王师傅太神了!陈干事也厉害!”
短暂的寂静之后,三车间里猛地爆发出了一阵巨大的、夹杂着欢呼、惊叹和如释重负的喧嚣!工人们脸上露出了笑容,互相拍打着肩膀,仿佛打赢了一场艰苦的战役。生产线保住了!宝贵的生产时间抢回来了!那个几乎要将所有人压垮的危机,竟然真的以这样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被化解了!
周主任激动地一把抱住陈醒,用力拍着他的后背,声音都有些哽咽:“好小子!陈醒!你们后勤处……立了大功了!救了咱们车间,救了厂里的订单啊!”
就在这时,闻讯赶来的李处长也气喘吁吁地冲进了车间。他看到那台轰隆运转的机器,又看到被周主任和工人们围在中间、脸上带着淡然笑容的陈醒,顿时什么都明白了。他几步走上前,激动得脸色通红,重重地拍着陈醒的肩膀,连说了三个“好”字:
“好!好!好小子!陈醒!真有你的!立了大功了!我给厂办打电话,给你们请功!必须通报表扬!”
他当场宣布,对在此次紧急任务中做出突出贡献的陈醒、王铁锤师傅,以及协助的孙建国、赵永刚两名青工,给予厂内通报表扬,并立即向上级申请物质奖励。更重要的是,陈醒这个名字,第一次以正面的、能力突出的、敢于担当并且善于解决棘手问题的形象,深刻地印入了厂里众多中层干部的脑海中。这个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年轻人,用一次漂亮的“非常规”操作,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在人群的外围,王铁锤师傅不知何时也来了。他没有挤进欢呼的中心,只是静静地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身上还穿着那件沾满油污的旧工装。他看着那台重新焕发生机的机器,听着那熟悉的轰鸣声,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久违的、发自内心的、带着些许欣慰和释然的笑容。他看了一会儿,然后默默地转过身,如同一个完成使命的老兵,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喧闹的车间,又回到了他那安静得只剩下金属与尘埃的废料仓库。但经过此事,厂里很多人都重新记起了这个名字,知道了在那个被遗忘的角落,藏着一位身怀绝技、能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的老师傅。
陈醒站在人群中,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祝贺和敬佩的目光,他的内心却异常平静。成功的喜悦是有的,但更多的是一种验证后的了然和谋划未来的冷静。他知道,这只是一次小试牛刀,是利用信息差和特殊资源解决特定问题的一次成功案例。但经此一役,他在红星轧钢厂,不再仅仅是一个可以被随意忽略的后勤办事员。他成功地展示了另一种价值——一种超越常规流程、直面核心问题、整合边缘资源并最终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这种能力,在这个强调集体又往往陷入僵化的体系里,显得尤为珍贵。
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际,脑海深处,那个沉寂了数日的【时代投资系统】界面,再次泛起了微光,一行清晰的信息流无声地浮现:
【低风险高回报投资机会(解决紧固件短缺问题)已完成。】
【奖励核算中……】
【获得:厂内声望显着提升(灰色人脉网络拓展)、关键领导关注度+、一次性现金及物质奖励(待发放)、特殊技能人脉(王铁锤)关系稳固……】
而在车间另一个角落,闻讯跑来凑热闹的许大茂,远远看着被处长和车间主任围着表扬、风光无限的陈醒,不由得撇了撇嘴,酸溜溜地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的人,刻意压低声音,却又能让周围几个人听见:
“嘿,瞧给他能的!踩了狗屎运,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弄几个破铁疙瘩,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但他那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睛里,除了毫不掩饰的嫉妒之外,却也不由自主地掠过了一丝警惕和审视。这个陈醒,平时在院里不声不响,没想到在厂里还能闹出这么大动静……好像真的和院里那个只会闷头干活、或者像傻柱那样只会耍横斗狠的家伙们,不太一样了。他得重新掂量掂量这个邻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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