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醒调入采购股的消息,其传播速度远远超过了厂里正式文件的流转效率。在这个信息渠道相对单一、邻里关系紧密到近乎透明的年代,工厂里任何一个带有“特殊性”的人事变动,尤其是像采购、销售这类敏感岗位,都会在最短时间内,通过工友之间的口耳相传,迅速辐射到其所在的家属院、胡同,成为家家户户饭桌上最新的谈资。
当天晚上,当陈醒拖着略带疲惫——这疲惫更多是来自应对各方祝贺和探究——但精神却异常清醒的身体,踏进南锣鼓巷95号院那熟悉的朱漆大门时,他立刻敏锐地察觉到,院内的空气与往日截然不同。
以往这个时候,前院三大爷阎埠贵多半是在侍弄他那几盆宝贝花草,或者拿着个破旧的计算盘扒拉着什么,见到人顶多抬抬眼皮,不咸不淡地打个招呼。中院或许能听到傻柱粗声大气的嚷嚷,或者秦淮茹家孩子的哭闹。后院则通常是几位大爷默许下的相对安静区域。
但今天,他刚迈进门槛,就仿佛按下了某个无形的开关。
“哎呦!陈醒回来啦!”
一个带着夸张热情、仿佛等待已久的嗓音立刻从前院角落响起。正是三大爷阎埠贵。他手里那把浇花的喷壶还滴着水,就被随意放在了地上,脸上堆满了近乎谄媚的笑容,三步并作两步就迎了上来,那架势,比见了亲儿子回家还热络。
“听说你高升了?调去采购股了?了不得啊!真了不得!”阎埠贵的声音洪亮,刻意拔高了几个调门,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在陈醒脸上和手上扫视,似乎在寻找某种凭证,又或者是在掂量着这消息能带来的潜在好处。“啧啧,采购股!那可是咱们厂里的实权部门!咱们院真是出了人才了!光宗耀祖啊!”
他这几嗓子,如同在平静的池塘里投下了几块大石头。中院月亮门后,立刻探出了几个脑袋,是刘光天、阎解成还有几个半大小子。后院也传来了开门和脚步声。
“醒哥!回来啦!”
“卧槽!醒哥牛逼!真进采购股了?”
“采购股是不是天天能下馆子?能弄到便宜肉票不?”
刘光天和阎解成几人呼啦一下围了过来,七嘴八舌,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羡慕、好奇,以及年轻人特有的、对“实惠”的直接渴望。他们的目光热切,仿佛陈醒此刻已经成了能点石成金的财神爷。
就连一向自诩见过世面、在院里年轻一辈里隐隐以“能耐人”自居的许大茂,也端着个搪瓷缸子,溜溜达达地从后院晃悠了过来。他脸上挂着那种标志性的、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眼神里混杂着审视、嫉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行啊陈醒,”许大茂用他那略带沙哑的公鸭嗓说道,语气听着像是调侃,实则带着刺,“真没看出来,不声不响就窜上去了。这采购股可是个好地方,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油水还足。以后哥几个在厂里,可都得靠你多关照,手指缝里漏点渣渣,也够咱们改善改善生活了不是?”他这话,半是试探,半是挤兑,想把陈醒架起来。
就连一向看不太上院里这些“算计”、只信自己拳头的傻柱,也难得地没有躲在屋里。他抱着胳膊,倚在自家门框上,斜睨着这边热闹的场景,鼻腔里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倒是没说什么风凉话,但眼神里以往那种对陈醒这种“文化人”带点轻视的味道,明显淡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重新评估的审视。毕竟,采购股的能量,就算是他这个厨子,也是清楚的。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过度的“热情”和聚焦,陈醒脸上依旧保持着那份惯常的、略显温和甚至带点书卷气的笑容,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没有表现出得意,也没有显得局促,只是对着围过来的众人点了点头,语气平和地回应着那些或真心或假意的祝贺:“大家太捧了,就是正常的工作调动,刚去,什么都得从头学起。”
他知道,这种场面上的应付必须得体,但不能给出任何实质性的承诺。
就在这时,阎埠贵充分发挥了他作为三大爷(虽然是管前院的)以及“文化人”的优势,他伸出有些干瘦的手,亲热地拉住陈醒的胳膊,将他从年轻人的包围圈中稍稍带开两步,凑到院里的石榴树下,做出一副要私下交代重要事情的姿态。
“小陈啊,”阎埠贵压低了声音,脸上那讨好的笑容更加明显,甚至还带着点长辈关怀晚辈的虚伪慈祥,“你看……你现在是出息了,在厂里也说得上话了,这我们都看在眼里,替你高兴!”
他话锋一转,图穷匕见:“就是……你看我们家解成,你也知道,他老大不小了,总不能一直这么在街道上打零工,有一搭没一搭地晃荡着,没个正经工作,连说媳妇都难。你这现在在采购股,接触的领导多,消息也灵通……能不能……帮我们家解成琢磨琢磨,看看厂里要是有什么招工的机会,哪怕是临时工,也行啊!帮着递个话,美言几句?”
他一边说,一边用期待的眼神紧紧盯着陈醒,仿佛陈醒此刻就是能决定他儿子命运的贵人。
陈醒心中冷笑,果然如此。这院里的每一份“热情”,背后都标好了价格。他脸上那温和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还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和谦逊。
“阎老师,您这话可真是折煞我了。”陈醒的语气带着真诚的无奈,话语却如同经过精密计算,“您太抬举我了。我才刚去采购股报到,连椅子都没坐热呢,就是个跑腿学舌、听候差遣的新兵蛋子,在领导面前哪里说得上话?人微言轻啊。”
他先把自己定位在最低处,堵住对方借力的可能,然后搬出无可指摘的大道理:“再说了,阎老师您是明白人,厂里招工,那都是有严格程序和标准的,首要看的是个人能力、政治表现,还有文化水平。这都不是谁递句话就能改变的事情。”
眼看阎埠贵的笑容有些僵硬,眼神里透出失望,陈醒话锋巧妙一转,如同在对方即将关上的门前,塞进了一张看似精美却空无一物的请柬:“不过,三大爷您放心,您的嘱托我记在心里了。厂里要真有什么对外招工的消息,或者哪个车间需要补充人手,我肯定,第一时间告诉您!”
他刻意加重了“第一时间”的语气,然后图穷匕见地给出了真正的“建议”,也是唯一的“要求”:“关键啊,还是得让解成兄弟自己多上心,趁着年轻,多学习学习,把文化课再捡起来,或者学门手艺,把本事练扎实了。这机会啊,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只要他自己本事硬,到时候机会来了,自然就能抓住,谁也拦不住,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这番话,有理有据,有推脱有画饼,有看似关心的建议,实则把皮球完美地踢了回去,还堵住了对方后续继续纠缠的可能。既全了邻居的面子,又守住了自己的底线。
阎埠贵被他这番逻辑严密、软中带硬的话给堵得严严实实,张了张嘴,肚子里准备好的那些诸如“远亲不如近邻”、“抬头不见低头见”之类的说辞,一句也倒不出来了。他脸上那热情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慢慢收敛,只剩下些许尴尬和讪讪,最终化作一声干笑,拍了拍陈醒的胳膊:
“是是是……学习,一定让他学习……你小子,现在真是……不一样了。”最后几个字,带着点复杂的意味。
应付完阎埠贵和院里其他或明或暗投来的目光与试探,陈醒终于得以脱身,走向自己那间位于后院角落的小屋。身后还能隐约听到刘光天等人意犹未尽的议论和许大茂那略带阴阳怪气的点评。
“吱呀——”一声,他推开那扇熟悉的、略显单薄的木门,走了进去,然后反手轻轻关上,将门外所有的喧嚣、探究、算计和虚假的热情,都牢牢地隔绝在外。
小屋依旧狭小、简陋,但此刻却给了他一种难得的安宁和掌控感。他没有开灯,就着窗外透进来的、邻居家隐约的灯光和微弱的月光,走到桌前坐下。
窗外,四合院的夜晚并不寂静,各家各户的说话声、咳嗽声、碗筷碰撞声隐约可闻,构成了这个时代特有的生活背景音。但陈醒的内心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冷冽。
他清晰地知道,从今天起,或者说,从他成功解决厂里危机、调入采购股的消息传回这个院子起,他在四合院里的生存状态,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以往那种可以躲在角落、被一定程度忽视的“隐形”状态,一去不复返了。
现在,他成了众人眼中的“资源”,一块可能带来好处的“肥肉”。阎埠贵的直接请托,许大茂的酸涩试探,刘光天等人毫不掩饰的索取,甚至傻柱沉默的审视……这一切,都不过是开始。
“热情”的背后,是赤裸裸的利益考量。而在这看似温情脉脉的邻里关系之下,隐藏着更为复杂的算计和人性博弈。
他必须更加谨慎,如同在薄冰上行走。每一步都要计算,每一句话都要斟酌。既不能表现得过于冷漠,成为众矢之的;也不能轻易许下承诺,被无穷无尽的人情债捆绑、拖垮。
他将在这个更熟悉、也更复杂的小舞台上,运用在轧钢厂初步验证过的智慧和手段,小心翼翼地经营着,平衡着,为自己真正的目标,铺垫道路。
夜渐深,四合院终于慢慢沉寂下来。但陈醒知道,某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而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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