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青玄艰难地攀升至约万丈高度时,周遭的天地已然换了一副模样。回首下望,来路早已消失不见,被一层厚重无比、仿佛永恒静止又似暗流汹涌的纯白云海彻底遮蔽。那云海无边无际,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与灰蒙蒙的天际线融为一体,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自己并非身处一座巨山之上,而是悬浮于一片混沌未开的苍白虚空。
而此地的盘古威压,已然强横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空气不再是粘稠,而是近乎固化,行走其间,如同在透明的、却拥有万钧重量的水晶中艰难穿行。每一寸肌肤都承受着仿佛要将细胞都碾碎、重组般的恐怖力量。青玄毫不怀疑,一位寻常的真仙境修士在此,莫说攀登,恐怕连动弹一根手指都难以做到,瞬间便会被这股源自开天脊梁的宏大力量镇封、乃至道躯崩解。
他的行进速度,已然缓慢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有时需要耗费整整数个时辰,调动全身每一丝力量,进行无数次细微的调整与对抗,才能勉强向上挪动数丈的距离。这已非行走,更像是一场与整座不周神山角力的、沉默而残酷的拔河。
他必须时刻维持着法力在体表形成一层薄而坚韧的护罩,混沌色的光泽在极致压力下明灭闪烁,如同风中残烛,却又顽强不熄,抵抗着那无时无刻不在试图将他碾碎、压垮的实质压力。与此同时,他的心神更需高度集中,紧守灵台,抵御着那随着高度提升而愈发凌厉、直侵元神本源的开天意志冲击。那意志如同冰冷的巨锤,一次次敲打着他的道心,拷问着他的坚持,试图让他承认自身的渺小与徒劳。
若非他的道躯历经大地乳髓与连番苦战的淬炼,强横程度远超同阶修士,更兼对力之法则有了初步的领悟,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引导、分散这股压力,他根本不可能抵达此处,早在数千丈高度时便已化为齑粉。
然而,天道至公,极致的艰难险阻之中,往往也孕育着难以想象的机缘。
此处的天地灵气,浓郁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它们不再是无形的气流,而是化作了肉眼可见的、如同液态般的乳白色灵雾,萦绕在山体之间,随着那沉重的威压缓缓流淌。呼吸之间,吸入的已不再是简单的空气,而是精纯至极的灵气本源,虽然炼化起来同样因压力而异常艰难,但每一丝被成功纳入气海的灵气,都堪比在外界苦修数日之功!
更让青玄心神震动的是,在这浓郁到化液的灵雾之中,他清晰地感知到,夹杂着一丝丝精纯无比、清灵高缈的先天清气,以及一缕缕暴烈混乱、却又蕴含着毁灭与新生真意的开天煞气!这两种气息,乃是天地初开之时最本源的两种力量显化,对于感悟洪荒诞生之秘、理解清浊升降、阴阳分化的大道至理,有着难以估量的好处。仅仅是身处其间,感受着这两种本源之气的交织与演变,便让他对自身所修功法、对天地认知,有了许多模糊却又珍贵的灵感。
但最令青玄心驰神摇、几乎忘却周身痛苦的,却并非这灵气与清浊之气,而是在那缭绕翻腾的云雾深处,偶尔惊鸿一瞥间,窥见的一些玄奥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自然生成的先天阵纹!
这些阵纹,绝非任何后天生灵所能刻画、布置。它们是天地法则,在此地极致浓郁的盘古道韵与独一无二的先天环境下,经过无穷岁月的沉淀、碰撞、交织,自然显化而成的道之痕迹!它们是规则的具现,是大道的笔触!
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灵物,在云雾与灵光中若隐若现,变幻莫测。时而化作太古龙蛇,在虚空中蜿蜒游走,轨迹暗合某种玄妙的时空韵律;时而凝聚成周天星辰,按照古老的星图轨迹运行生灭,阐述着宇宙的秩序与浩瀚;时而又衍化成洪荒山川地脉的虚幻投影,地气升腾,水脉流转,演绎着大地的厚重与生机勃发。每一道纹路,无论繁复还是简洁,都蕴含着难以言喻的大道至理,其精妙与深邃程度,远比他之前自行推演、用以诛杀黑水玄蛇的那座简易引雷阵,要复杂、玄奥亿万倍!那引雷阵在此等先天阵纹面前,简直如同孩童的胡乱涂鸦,与大师的传世神作之间的差距。
他瞪大了眼睛,神识被催发到极致,拼命地记忆、感悟着那些一闪而逝的瑰丽景象。
他看到了代表“坚固”与“支撑”本源的道纹,它们与不周山本体产生着最直接的共鸣,纹路古朴、厚重,仿佛承载着整个洪荒天地的重量,万劫不磨。这让他对力量的“承载”与“稳定”有了新的理解。
他看到了阐述“清浊”分离、阴阳初判演化过程的轨迹,那纹路由混沌一片逐渐分明,清者上升,浊者下沉,中间衍生出无穷变化,仿佛将开天辟地的那一刹那,以道纹的形式永恒定格。这让他对世界构成的本质,有了更直观的认知。
他甚至凭借自身对力之法则的微弱感应,从那万千变幻的阵纹洪流中,隐约捕捉到了一丝与他所悟之力同源,却更加完整、更加本源、更加磅礴浩瀚的纹路碎片!那纹路简单直接,却仿佛蕴含着“一力破万法”、“力之极尽,可开混沌”的无上真意,让他心旌摇曳,恨不得立刻沉浸其中参悟。
这些惊鸿一瞥的先天阵纹,如同一位位沉默无言的大道导师,虽然无法让他立刻理解、掌握其中万一的精髓,却极大地开阔了他的眼界,拔高了他对阵道、乃至对洪荒天地一切规则认知的上限!让他真正明白了何为“道法自然”,何为天地为师的至高境界。
他如饥似渴,如同沙漠中濒死的旅人遇到了甘泉,拼命地记忆、烙印着那些在云雾中一闪而逝的玄妙纹路。他知道,以他目前的境界,根本无法理解其亿万分之一的内涵,但哪怕只是强行记下这些纹路的形态、那种玄之又玄的“神韵”,也觉受益匪浅,胜读万卷道书。这些烙印在心底的先天道纹,将成为他未来阵道修行、乃至感悟更高层次法则时,无比珍贵的资粮与指引。
至此,攀登不周山,对于青玄而言,已不仅仅是为了磨砺道躯、寻找可能存在的灵宝机缘,更变成了一场千载难逢的、对洪荒天地最本源法则的近距离观摩与学习之旅。每一步的沉重付出,每一次对抗威压的极限挣扎,似乎都伴随着对大道更深刻一分的敬畏与理解。肉身在受苦,神魂在承受煎熬,但道心与见识,却在以惊人的速度成长、蜕变。
他抬头,望向那依旧被无尽云雾和恐怖威压笼罩的上方,目光仿佛变得更加坚定和深邃。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距离那传说中不周山山腰处可能存在的、更大的机缘与考验,或许,已经不再遥远。而这沿途所见的云崖奇景,先天道纹,已然是这趟艰难旅程中,最意想不到、也最宝贵的收获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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