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拉伸，每一秒都如同缓慢滴落的琥珀，凝滞而沉重。花园角落的空气稠密得几乎令人窒息，只有栀子花甜腻的香气固执地钻入鼻腔，混合着泥土和夜晚露水的清新，还有身边人身上那令人安心的清冽气息。
林芷糖的整个世界都收缩了，收缩到只剩下眼前这双深邃如寒潭、此刻却仿佛有岩浆在底部翻涌的眼眸。陆辰逸那句“听清楚我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像是一道不容违抗的指令，又像是最虔诚的祈祷，将她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感官，都牢牢地钉在了原地。她甚至忘记了呼吸，只是凭借本能，微微张着嘴，仰着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像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信徒，紧张得指尖都在发凉。
陆辰逸清晰地看到了她眼中的慌乱、无措，还有那深处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却存在的期待。这丝期待，如同黑暗中唯一的萤火，瞬间点燃了他心中积压已久的所有情感。那些精心构筑的理智堤坝，在她纯粹的目光注视下，轰然倒塌。
他不再犹豫，也不再需要任何华丽的辞藻。千回百转的思绪，最终凝聚成最直白、最原始、也最有力的语言。他凝视着她的眼睛，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剖开所有伪装，直抵核心：
“糖糖。”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近乎磨砺的质感，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最深处艰难地挤压出来，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从来没有，”他顿了顿，仿佛在确认这个事实的重量，然后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吐出，“只想做你的哥哥。”
轰——！
如同惊雷炸响在耳边，林芷糖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猜测、所有的朦胧预感，在这一刻，被这句直白到近乎残忍的话，彻底击碎、重塑！
哥哥……
他从来没有只想做她的哥哥……
那……那是什么？
巨大的冲击让她眼前阵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陆辰逸下意识地伸出手，扶住了她的胳膊。那触碰带着滚烫的温度，让她浑身一颤，却没有挣脱。她需要这点支撑，来面对他接下来更加石破天惊的话语。
他扶稳了她，却没有松开手，反而就着这个姿势，更近地看进她的眼底，不容她有丝毫的逃避。他的目光炽热而专注，里面翻滚着压抑了太久太久的、如同火山喷发般汹涌的情感。
“从六岁那年，在阳台看到你第一眼开始，”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追忆的恍惚，却又无比清晰，“从我搬到这里，看到你在对面浇花，笑得像糖一样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不一样的。”
林芷糖的呼吸彻底停滞了。六岁……那么早？那么早的时候，他……他就……
“看着你一点点长大，跟在你身后，帮你赶走所有讨厌的虫子和不怀好意的人，习惯了你在我身边叽叽喳喳，习惯了你的依赖……”他的语速很慢，像是在一点点揭开一幅尘封已久的画卷，每一个画面，都带着岁月的温度和重量，“我以为，我可以一直这样，以‘哥哥’的身份守着你，护着你，让你永远像小时候那样，无忧无虑。”
他的眼神暗了暗，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无奈，有挣扎，也有最终下定决心的释然。
“但是，糖糖，我做不到。”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花园里所有的氧气都吸入肺中，来支撑他说出那句最关键的话。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里面是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属于一个男人对心爱女人才会有的炽热情感。
“我会因为别的男生多看你一眼而烦躁。”
“会因为你和别人走得近而失控。”
“会因为你一个笑容就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
“也会因为你的眼泪，觉得心如刀绞。”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块巨石，投入林芷糖早已波澜万丈的心湖。那些她曾经疑惑过的、他偶尔流露出的冰冷和怒气；那些她感受到的、超乎寻常的占有和保护欲；那些练习华尔兹时几乎要灼伤人的暧昧气氛；那个日出时分，轻柔落在发顶、带着无尽珍视的吻……所有模糊的、不确定的片段，在这一刻，都被他这直白而汹涌的告白串联起来，形成了一个清晰无比、让她无法再自欺欺人的答案！
“所以，”陆辰逸的声音到了这里，反而奇异地平静了下来，但那平静之下，是更加汹涌的、认定一生的决绝。他看着她，目光深邃如同此刻的夜空，里面清晰地倒映着她震惊失措的小脸。
“林芷糖，你听好了。”
他微微前倾，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鼻尖几乎相触，他温热的呼吸与她急促的喘息交织在一起，不分彼此。
“我喜欢你。”
“不是哥哥对妹妹的喜欢。”
“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是想要牵你的手，拥抱你，亲吻你，将来……娶你为妻的那种喜欢。”
“……”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林芷糖彻底僵住了，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从头到脚，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胞，都凝固了。她瞪大了眼睛，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放大，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光芒。耳朵里嗡嗡作响，反复回荡着他最后那几句话——
“我喜欢你……”
“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娶你为妻的那种喜欢……”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敲打在她脆弱的心防上，将她过去十几年固有的认知砸得粉碎！
辰逸哥哥……喜欢她？
不是兄妹之情，是……男女之爱？
从六岁开始？他一直……一直是这么看她的？
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她的神经，让她完全无法思考，无法反应。她只是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张近在咫尺的、写满了认真和等待的俊脸，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深情。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陆辰逸说完那些话，便不再开口。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待着她消化这巨大的冲击，等待着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等待着她……最终的答案。
他扶着她胳膊的手，掌心微微沁出了薄汗，显示出他内心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将自己的心如此毫无保留地、脆弱地摊开在一个人面前。他在赌，赌他这么多年的守护，赌她对他并非毫无感觉，赌那一次次心跳加速和脸红羞涩，不仅仅是出于妹妹对哥哥的依赖。
晚风不知何时又悄悄吹了起来，拂动着栀子花的花瓣，带来沙沙的轻响。远处海浪的声音似乎也变得清晰了一些，如同他此刻并不平稳的心跳。
林芷糖终于从那种灵魂出窍般的震惊中，找回了一丝丝知觉。她感觉到他扶着自己胳膊的手，那力道带着小心翼翼的紧张；她看到他紧抿的唇线和微微滚动的喉结；她更看清了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带着孤注一掷般决绝的期待。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狂喜、羞涩、茫然、以及某种尘埃落定般释然的复杂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
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一直……是这么想的。
原来那些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动和悸动，都不是她的错觉。
他不是她的哥哥。
他从来，都不想只做她的哥哥。
这个认知，像是一道强光，瞬间照亮了她心中所有朦胧的角落。
她看着他紧张等待的样子，想起他平日里冰冷外表下，只对她一个人流露的温柔和纵容；想起他笨拙却又坚定的守护；想起他因为她而失控、而吃醋、而展现出脆弱的所有瞬间……
心脏，像是被浸泡在温热的蜜糖里，然后又被人用力攥紧，酸酸胀胀，却又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饱满和幸福。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只有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顺着她白皙的脸颊，蜿蜒而下。
看到她流泪，陆辰逸的心脏猛地一缩，扶着她胳膊的手下意识地收紧，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和……不易察觉的痛楚。
她……是被吓到了吗？
还是……觉得无法接受？
就在他心底那点不确定如同野草般开始滋生时，林芷糖却用力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抬起那双被泪水洗过得更加清澈明亮的杏眼，透过朦胧的水光，勇敢地迎上他紧张而深情的目光。
然后，在寂静的、只有花香与海浪声的夜色里，她带着浓重的鼻音，用颤抖却无比清晰的、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的声音，哽咽着，说出了她此刻唯一能想到的、最真实的回应：
“我……我也……我也喜欢你，辰逸哥哥……”
“不是妹妹对哥哥的喜欢……”
“是……是女孩子对男孩子的……那种喜欢……”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泪水流得更凶，却不再是出于震惊和慌乱，而是巨大的、失而复得般的喜悦和委屈。
她终于……说出来了。
而陆辰逸，在听到她回应的那一刹那，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了原地。
他看着她泪流满面却努力表达的样子，听着她带着哭腔却无比真挚的告白，那双总是冰封的眼眸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碎裂，然后，冰雪消融，春暖花开。
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到几乎让他窒息的狂喜和满足，如同汹涌的海浪，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她喜欢他。
她也喜欢他。
不是他的一厢情愿，不是他的痴心妄想。
是……两情相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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