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走廊空旷而安静，冰冷的日光灯照在光洁的地板上，反射出两人对峙的身影。沈熹微看着陆北辰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听着他最后那句几乎是命令的追问，所有的防线在那一刻濒临崩溃。
交给他？告诉他？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她法律上的丈夫，这个她正在偷偷调查其家族旧案的人，这个此刻因为她可能面临的职业危机而面色阴沉、却说出“交给我”的人。信任与隐瞒，保护与真相，像两股巨大的力量在她心中疯狂撕扯。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那些准备好的搪塞和谎言，在舌尖滚了滚，最终被咽了回去。在他已经有所察觉，在她即将被谣言吞噬的此刻，再隐瞒下去，除了将两人推入更深的隔阂与危险，还有什么意义？
“我……”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努力维持着镇定，“我去见了王明启。”
陆北辰瞳孔微缩，显然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但他没有打断，只是目光更加锐利地盯着她，示意她继续。
“他是很多年前，一起涉及程宏远早期控股的建材公司纠纷案的司法调解员。”沈熹微语速加快，既然开了头，便不再犹豫，“我查到，那家公司在那次调解后不久就注销了，资产转移到了另一家法人代表是王明启儿子的新公司。”
陆北辰的眉头紧紧皱起，商业嗅觉让他瞬间捕捉到了其中的不寻常：“程宏远？你查他以前的案子做什么？”他的语气带着浓浓的不解和疑虑。
沈熹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最关键的部分来了。她迎上他探究的目光，深吸一口气，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因为我在调查你父亲当年那起旧案时，发现王明启的名字，似乎也出现在相关的背景信息里。”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陆北辰脸上的所有表情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种深沉的、近乎冻结的惊愕。他死死地盯着沈熹微，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被触及最敏感禁区的本能怒意。
“你……在调查我父亲的案子？”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谁允许你这么做的？！”
他的反应比沈熹微预想的还要激烈。她被他话语中的寒意刺得后退了半步，但依旧挺直了脊背，强迫自己与他对视：“没有人允许。但我看到了线索，我无法视而不见。程家现在这样疯狂地攻击我们，难道你从没想过，这可能不仅仅是因为商业竞争，还可能与你父亲的过去有关吗？”
“那是我家的事！”陆北辰低吼出声，额角青筋隐现，他猛地逼近一步，周身散发出的戾气让沈熹微几乎喘不过气，“沈熹微，你以为你是谁？谁给你的权力去挖掘那些陈年旧事？！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知道！”沈熹微也提高了声音，连日来的压力、委屈和此刻他的不谅解一同爆发出来，“我知道我在试图查明真相！我知道程菲像条毒蛇一样盯着我们！我知道如果我不做点什么，我们可能永远被动挨打！我不想只做一个被你保护在身后，却连你为什么而战都不知道的傻瓜！”
她的眼眶彻底红了，泪水在里面打转，却倔强地没有落下。
陆北辰被她这番话震住了，他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和毫不退缩的眼神，胸中的怒火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燃烧得更加猛烈，却又无处发泄。他父亲的旧案，是他心底最深的伤疤，是他不愿也不能触碰的禁区。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这个女人以这样的方式，如此直接地撕开。
两人在空旷的走廊里僵持着，沉重的呼吸声彼此可闻。
就在这时，陆北辰的手机急促地响了起来，是陈默。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接起电话，语气依旧冰冷：“说。”
陈默的声音带着一丝紧迫：“陆总，论坛的帖子热度在快速上升，有几家自媒体已经开始转载。需要立刻启动紧急公关预案吗？还有，查到发帖的Ip地址经过多次伪装，最终源头指向一个海外服务器，但操作手法和之前程菲雇佣的水军团伙很像。”
陆北辰听着电话，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沈熹微。他看着她苍白的脸和强忍泪水的模样，又想起刚才她说的那些关于程家和他父亲过往关联的话，眼神复杂地变幻着。
愤怒、疑虑、担忧，以及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动摇。
几秒钟后，他对着电话那头的陈默，斩钉截铁地下了命令：
“立刻启动最高级别公关预案，用北辰集团官方账号发布声明，坚决否认所有不实指控，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联系所有合作媒体，我不希望看到任何未经核实的转载和评论。”
“另外，”他顿了顿，目光依旧锁在沈熹微身上，语气森冷，“动用一切力量，给我彻底清查程宏远，从他发家开始，所有经手的项目，所有关联公司，尤其是涉及司法纠纷的，一件都不准漏掉！我要知道他所有的底牌！”
最后这句话，如同惊雷，在走廊里炸响。
沈熹微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他这是相信了她的话？还是要用自己的方式，连她调查的那部分一起清算？
陆北辰挂了电话，一步步走到沈熹微面前，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温度。他抬起手，似乎想碰触她湿润的眼角，但最终只是紧紧握成了拳，垂在身侧。
“论坛的事，我会处理干净。”他看着她，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警告，“但是沈熹微，关于我父亲的事……”
他停顿了很久，最终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复杂难言的情绪。
“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再查下去。”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大步离开。挺拔的背影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冷硬和决绝。
沈熹微独自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拐角处，腿一软，几乎要站立不住，连忙扶住了冰冷的墙壁。
他阻止了她，但他也动用了力量去查程宏远。
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是风暴中暂时的休战，还是另一场更大风暴来临前的……诡异平静？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学长发来的新信息，关于王磊工作地点的一个可能线索。
前方的路，似乎更加迷雾重重，也更加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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