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潮”二字带来的最初恐慌,在狮岭如同定海神针般的威压和陈紫嫣一连串清晰果断的指令下,被强行压制、转化。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无序的恐惧,整个部落如同一架被猛然敲醒的战争机器,发出了沉重而急促的轰鸣,开始超负荷运转。
所有的重心,瞬间聚焦于两个字——防御!
熊青云成为了此刻最忙碌的人。他巨大的嗓门如同战鼓,在部落的每一个角落炸响。
“这边!这边再加一根木头!对,顶住!”
“你!还有你!去把石料场那边打磨好的条石全部搬过来!快!”
“女人和孩子也别闲着!去河边挖湿泥!要粘稠的!填缝用!”
他像一头不知疲倦的巨兽,奔走在部落外围那道原本只是象征性的木质篱笆墙旁。这道墙,曾经只是为了防范小型野兽和标示领地,此刻却成了部落生死存亡的第一道,也可能是最后一道屏障。
原有的篱笆被迅速拆除,一根根需要两人合抱的粗大原木被运抵前线。这些原木是平日里积攒下来准备建造房屋的,此刻被毫不犹豫地用于保命。壮年雄性们吼着号子,将这些沉重的原木深深砸入地面,一根紧挨着一根,形成一道密实的木墙骨架。
但这还不够。
“加高!再加高!”熊青云咆哮着,古铜色的皮肤上青筋暴起,“那些发疯的野兽跳得很高!墙矮了就是给它们搭梯子!”
更多的人加入了垒墙的行列。半大的少年,力气稍弱的雄性,甚至一些体格强健的雌性,都在熊青云的指挥下,搬运着稍小一些的木材,沿着最初的木墙骨架向上加固、加高。没有合适的工具,就用蛮力,用绳索拉扯,用肩膀扛顶。汗水如同溪流般从他们古铜色的皮肤上淌下,混合着木屑和泥土,在脚下踩出泥泞。
陈紫嫣的身影也出现在了围墙建设的现场。她没有参与体力劳动,而是如同一个严谨的工程师,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段正在加固的墙体。
“这里!这里的连接处太脆弱!”她指着一处只用藤蔓草草捆绑的接口,对负责那段围墙的兽人喊道,“用榫卯!我教过你们的榫卯结构!把木头一端削尖,另一端挖槽,扣进去!再用湿泥混合草茎填塞缝隙!这样才牢固!”
被她指出的兽人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立刻招呼同伴按照她的方法改进。陈紫嫣穿梭在忙碌的人群中,不断指出问题,提供更优化的方案。她深知,面对兽潮恐怖的冲击力,任何一点结构上的弱点,都可能导致整段围墙的崩溃。
在她的指导下,木墙的加固工作虽然速度稍缓,但坚固程度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交错咬合的榫卯结构,混合了粘稠河泥的填充物,让原本松散的木墙逐渐变得浑然一体,仿佛一道真正的木质壁垒在拔地而起。
然而,陈紫嫣很清楚,单靠一道围墙是远远不够的。野兽没有智慧,但它们有数量和无尽的疯狂。围墙迟早会被突破,必须在围墙之外,为它们设置更多的障碍,消耗它们的力量。
“熊青云!”陈紫嫣找到正在扛着一根巨木的熊族战士,“围墙的加固不能停!但你现在必须立刻分出一半人手,不,三分之二的人手,跟我来!我们在围墙外挖壕沟!”
“壕沟?”熊青云放下巨木,抹了把汗,有些不解。
“对!一道又深又宽的沟!”陈紫嫣用手比划着,“就在围墙外面,挖一条大沟,底部插上削尖的木桩!那些野兽冲过来,就会掉进去,被木桩刺穿!就算掉不下去,也能大大延缓它们冲击围墙的速度!”
熊青云虽然不太理解“壕沟”的具体效果,但他对陈紫嫣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闻言立刻吼道:“都听见神女的话了吗?狼爪,你带你们小队继续垒墙!其他能拿动石镐和木铲的,全都跟俺和神女走!”
呼啦啦,一大群满身汗水和泥土的兽人跟着陈紫嫣和熊青云来到了围墙外约十米处。陈紫嫣用木炭在地上画出了一条清晰的、环绕部落主要区域的粗线。
“就是这里!沿着这条线挖!宽度至少要超过两个熊青云并排躺下的距离!深度要超过一个半熊青云的身高!”陈紫嫣下达了明确的指标。
兽人们看着那惊人的宽度和深度要求,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工程量,太大了!尤其是在时间如此紧迫的情况下!
“还愣着干什么!挖!”熊青云第一个跳进划定的线内,抢过一柄巨大的、用坚硬兽骨打磨成的石镐,怒吼着狠狠刨向地面!坚实的土地在他恐怖的力量下,如同豆腐般被刨开一个大坑。
“挖!”
“为了部落!”
“不想死就拼命挖!”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疲惫和疑虑,所有兽人,无论种族,都发出了怒吼,拿起一切能用的工具——石镐、骨铲、甚至坚硬的木棍,疯狂地挖掘起来。
这是一幅极其原始而壮烈的画面。烈日下,上百名兽人如同忙碌的工蚁,在部落外围奋力挖掘。泥土飞扬,汗水挥洒,号子声、喘息声、工具撞击土石的闷响交织在一起。没有人说话,只有机械而拼命的重复动作。
陈紫嫣也没有闲着。她指挥着另一部分人,将挖掘出来的泥土运到围墙内侧,进一步加高围墙的基底,使其更加稳固。同时,她让狼啸带着巡逻队的战士,将之前准备好的、头部削尖、用火烤硬化过的木桩,一根根运到挖掘中的壕沟旁,只待深度达到,便立刻插入沟底。
时间在疯狂的工作中飞速流逝。太阳从头顶逐渐西斜。
壕沟的轮廓渐渐清晰,一道越来越深的黑色伤疤,出现在部落的前方。不少兽人的手掌磨出了血泡,血泡破裂,鲜血染红了工具柄,但他们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麻木地、拼命地挖掘着。
围墙也在同步增高、加固。原本低矮的篱笆,已然变成了一道接近四米高、由粗大原木紧密构筑的坚实壁垒。墙头上,一些身手敏捷的战士正在按照陈紫嫣的指示,堆放大小合适的石块,这是为接下来的投掷做准备。
狐金穿梭在工地之间,协调着物资和人员的调配,确保食物和饮水能送到每一个劳作的族人手中。他的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明亮,大脑飞速计算着各种物资的消耗和可能支撑的时间。
蛇毅那边也传来了消息,第一批淬毒的武器和止血药粉已经准备就绪。
当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即将被远山吞没时,那道环绕了部落近三分之二区域的壕沟,终于达到了陈紫嫣要求的最低标准。深度超过三米,宽度接近四米,黑黢黢的沟壑横亘在那里,散发着泥土的腥气,底部,密密麻麻的、狰狞的尖刺木桩向上斜指着天空,等待着吞噬生命。
几乎在同一时间,狼啸派出的最后一批斥候,如同血人般连滚带爬地冲回了部落,带来了最确切,也最令人绝望的消息:
“兽潮先锋……主要是狂暴野猪和刺脊狼……数量无法估计……距离我们……不到半日路程!天亮之前,必到!”
所有人的动作,都在这一刻停滞了。
他们抬起头,望向北方。夜幕开始降临,那片深邃的山林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猩红的眼睛正在亮起,那沉闷如雷的蹄声,似乎已经隐约可闻。
防御工事,勉强完成。
但真正的考验,即将在黎明时分,伴随着太阳一同升起。
熊青云拄着石镐,喘着粗气,看着眼前这道凝聚了全族一天心血的壕沟和围墙,又望向北方,咧开嘴,露出一个混合着疲惫和凶狠的笑容:“来吧!畜生们!让你熊爷爷看看,是你们的牙口硬,还是俺们的木头硬!”
陈紫嫣站在围墙上,夜风吹拂着她沾满尘土的发丝。她的身体疲惫到了极点,但精神却紧绷如弦。
防御已经就绪。
接下来,就是分配任务,让每一个能战斗的人,都知道自己该站在哪里,该如何为了生存而战。
全民,皆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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