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的门刚合上不到半刻钟,外头又炸了锅。
沈砚正把那张渠线草图往袖里塞,周墨才跨出两步,门外就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夹着女人的哭喊、孩子的尖叫。
他眉头一拧,没等开口,林阿禾已经冲进来,脸色发白:“大人,村里的人都来了,在门口堵着,说再不给粮,就要砸库房了!”
沈砚没动,只低头拍了拍衣袖褶皱。
他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
昨夜密议修渠之策,终究是纸上谈兵。
百姓不认图,不认种籽,他们只认碗里的饭。
他抬脚就往外走,靴底敲在青砖上,一声比一声重。
门外人山人海,老少挤作一团,有人举着空陶罐,有人拄着木棍,一个白发老妪跪在台阶前,颤声喊:“县令老爷,我孙儿三天没吃米了,再不吃口热的,怕是熬不过今晚!”
人群嗡嗡响成一片。
“前任饿死,你也想让我们陪葬?”
“说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火没见着,倒把我们的命当柴烧!”
沈砚站定在台阶最高处,双手一压。
没人听。
他又往前一步,直接踩在门槛上,声音不高,却像刀劈进嘈杂:“你们要粮,我给不了。”
全场一静。
他继续道:“库房里只剩半袋陈米,煮成粥,撑不过三天。骗你们说朝廷运粮快到,那是哄傻子。但我能答应你们,十日之内,必解粮荒。”
有人冷笑:“又是空话!上个月县丞也这么说,结果呢?他饿死了,我们还活着,活受罪!”
“所以这次不一样。”
沈砚目光扫过人群,“从今天起,每日午时,县衙熬一锅稀粥,专供老人孩子。米不够,我带头少吃一口;柴不够,拆我的床板烧。但这一锅,绝不断。”
他回头,盯着林阿禾:“去,取米取锅,灶台生火,现在就办。”
林阿禾愣了一下,才应声跑开。
沈砚又看向周墨:“你带两个衙役,守在灶边,米放多少,水加几瓢,全由你看着。一碗粥里,至少得有三粒米看得清。”
周墨点头,快步去了后院。
人群还在将信将疑。
沈砚不解释,只站在那儿,像根钉子。
一刻钟后,灶烟冒起来,米香顺着风飘开。
几个孩子忍不住凑近厨房门口张望,被大人一把拽回:“别去,万一是假的!”
可当第一碗粥端出来,沈砚亲手递给跪着的老妪时,谁都看清楚了,米粒浮在汤里,黄澄澄的,不是掺土的糊。
老妪抖着手接过,喝了一口,眼泪啪嗒掉进碗里。
“是真的……是米粥……”
消息像风一样传开。
原本后退的人群开始往前挤,却又不敢靠太近,只远远望着那口大铁锅,像是怕眨眼间它就会消失。
沈砚蹲下身,问老妪:“比之前喝的泥汤子强吗?”
老妪抹着眼泪点头:“强,强十倍!这可是人吃的饭啊……”
旁边一个汉子突然红了眼:“大人,您要是真能让咱们天天喝上这个,我这条命,您拿去使都行!”
沈砚没接这话,只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命不用给我。十天后,我要看到东岭的水渠通了,田里能插秧。到时候,不止有粥,还有米饭。”
他顿了顿:“但现在,我们先熬过这十天。谁家有老人孩子,每天中午来领一碗。记住了,优先老弱,壮年汉子往后排。谁敢抢,别怪我不讲情面。”
人群安静了几息,随即有人小声议论:“县令没跑,也没躲……还亲自盛粥……”
“听说他还吃了好几天霉豆子,瘦了一圈……”
“要真是个糊弄人的官,哪会在这时候开锅?”
质疑声渐渐弱了下去。
周墨走回来,低声道:“第一锅分了三十多碗,米量够,火候足。灶上已经淘第二锅了。”
沈砚点头:“继续。明日开始,每户领粥人数要登记,不能重复冒领。”
“大人,库里那点米……撑不了几天。”
周墨皱眉,“若十日内水渠不通,粮源不至,这粥一停,民怨只会更烈。”
“所以不能停。”
沈砚声音沉下来,“也不能只靠库里这点米。你派人去各村走一趟,查查哪家还有存粮,哪怕半袋也记下。回头修渠用工,优先用这些人家的劳力。”
周墨一怔,随即明白过来:“您这是……用余粮换工分?”
“对。”沈砚冷笑,“百姓不怕出力,怕的是出了力,换不来饭吃。我们现在就要让他们知道——只要肯干,就有回报。”
周墨眼神微动,终于露出一丝认可:“这法子……稳。”
两人说话间,林阿禾抱着一叠竹片走来,手有点抖。
“大人,我……已安排衙役在门口设了领粥处,每户报姓名、人数,我都记下了。”
沈砚接过竹片扫了一眼,抬头看他:“你刚才在账房门口站了好久,找什么?”
林阿禾身子一僵:“没……没什么,就是想找支笔。”
“嗯。”沈砚没多问,只把竹片递回去,“明日我要看明细。一户几人,领了几回,都要清清楚楚。别让人钻了空子。”
“是……”林阿禾低头退下,脚步有些虚浮。
沈砚盯着他的背影,眸色渐深。
这小子,心还没定。
一边接令办事,一边还在权衡利弊。
但他至少没转身就跑,说明还有救。
周墨低声问:“要不要盯他?”
“不用。”
沈砚摇头,“盯得太紧,反而把他推走。让他做事,让他看到我们真在救人。人心是肉长的,只要我们不断粥,不断信,他早晚得选边。”
周墨沉默片刻,忽道:“其实……您刚才在台阶上说那番话,比我见过的任何一篇檄文都管用。”
沈砚笑了笑:“我不是写文章,我是卖承诺。但卖出去的,就得兑现。不然下次,连这一锅粥都熬不起来。”
太阳偏西,灶火未熄。
第三锅粥刚刚开锅,香味弥漫整个县衙前院。
几个孩子围在锅边不肯走,眼巴巴看着执勺的衙役。
有个小丫头踮着脚,小声问:“叔叔,明天还能来吗?”
衙役咧嘴一笑:“来啊!只要县令大人在,天天都有!”
沈砚站在廊下听着,没说话。
他知道,这一锅粥,熬的不只是米,是信任。
而这份信任,脆弱得像薄冰,一脚踏错,就会碎。
但他也清楚,只要熬过这十天,让百姓亲眼看见水进田、苗破土、饭上桌,新安的民心,才算真正稳住。
周墨走过来,递上一份临时台账:“今日共发放四十七碗,涉及三十二户,其中孤老十一人,幼童十九。林阿禾记录还算详实。”
沈砚接过,翻开看了看,点点头:“让他继续记。明早我要看到更新的名单。”
“您……真打算十天内通水?”周墨还是忍不住问。
“不然呢?”
沈砚合上台账,目光投向远处山影,“事在人为。我们现在缺的不是办法,是人心齐不齐。只要百姓愿意跟着干,坡度算得准,土石搬得动,水就能流到田里。”
周墨没再问。
他知道,这个县令嘴上总说“摆烂”,可做的事,从来不是躺平。
屋里油灯亮起,沈砚坐在案后,一页页翻看那叠竹片。
窗外,最后一缕炊烟散尽。
灶台边,半块冷硬的饼子还摆在角落,是今日唯一剩下的一口干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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