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亮,渠底的泥水还泛着霜气。
沈砚蹲在石缝边,手指抹过渗出的水流,确认方向没偏。
昨夜轮班清淤的人陆续收工,脚印杂乱地印在湿土上,往县城方向散去。
周墨踩着泥道走来,深衣下摆沾满泥点,手里攥着一卷竹册。
他站在坡上没往下走,只盯着远处一个提陶罐的身影。
林阿禾低着头,脚步不快不慢,沿着固定路线往北段送姜汤。
到王三家丁跟前时,他停下,把陶罐递过去,又顺势蹲下,像是调整罐底垫草。
就在那家丁弯腰接汤的瞬间,一片折叠布条从林阿禾袖口滑出,塞进了对方腰带夹层。
周墨眯了眼,没出声。
等那家丁走远,他才慢慢踱过去,问旁边民夫:“怎么,这小子每天都多送一碗?”
“可不是。”
那人擦了擦脸上的汗,“说是为了‘安抚敌方人心’,县令大人教的?”
“胡扯。”
周墨冷哼一声,“安抚用得着绕半里地?用得着专挑王三亲信?”
他转身就走,脚步沉稳,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敲响警钟。
回县衙的路上,周墨拐去铁匠铺看了订单,确认五十把厚背铲三天内能交货,便直奔县衙后院。
沈砚正在前厅核对农具采买清单,笔尖顿了顿,抬头见是周墨,示意他进偏房说话。
门关上,周墨压低声音:“林阿禾有问题。”
沈砚没抬头,继续写完最后一行字,才放下笔:“说。”
“昨儿他送餐时多给了两碗汤,今早又去了一趟北坡,专挑王三家丁。我亲眼看见他塞了东西进去,不是吃的,是木牍。”
沈砚指尖轻点桌面:“你查过内容?”
“没机会。人多眼杂,我怕打草惊蛇。”
“那你凭什么断定是情报?”
“规矩。”
周墨语气硬了几分,“全县四百多人轮班,没人单独加餐。他若真想示好,为何不公开?为何绕路?为何专挑敌方?这不是殷勤,是接头。”
沈砚沉默片刻,忽然问:“他这几天还去过哪儿?”
“每日申时必出城,走南门小道,往郡城方向。回来时总带些文书角的旧竹片,说是整理工分册。”
“工分册不用去城外抄。”
沈砚冷笑,“那是借口。”
周墨点头:“我让陈伯盯了两天,他中途停过驿站,和马夫说了几句话,给了一小包盐。”
“盐换消息。”
沈砚终于抬眼,“赵承业的眼线,还没撤。”
“您早知道他不对劲?”
“我知道他被逼的。”
沈砚声音低了些,“但他现在做的事,已经不止是‘被逼’那么简单了。递一次是求活,次次都递,就是帮凶。”
周墨皱眉:“要不现在拿下?审出来也好震慑其他人。”
“不行。”
沈砚摇头,“现在抓他,王三那边立刻警觉,万一狗急跳墙毁渠,春耕全泡汤。而且——”
他顿了顿,“我们还不知道他在传什么。让他继续动,咱们看清楚再收网。”
“那……我继续盯着?”
“不光盯。”
沈砚站起身,“你从今天起,每天亲自核对工分册,看他记什么、改什么。他去哪,你安排人跟哪,但别露面。另外,今晚加餐照常,火锅里多放辣油,让大伙干得起劲。越忙,越不容易察觉我们在查内鬼。”
周墨应了声“是”,转身要走。
“等等。”
沈砚叫住他,“别让他看出你在防他。该骂还骂,该批还批,最好当众训他两句,让他觉得你还信他。”
周墨嘴角抽了下:“装傻我不擅长。”
“那就学。”
沈砚淡淡道,“为了新安,你也得学会演一回。”
周墨走了。
沈砚坐回案前,翻开工分册,一页页翻过,目光停在林阿禾昨日登记的一栏:北坡段,出工三十六人,耗时两个时辰,清淤八丈。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几息,提起朱笔,在旁边批了四个小字:“数据存疑”。
傍晚,林阿禾照例来交工分册。
他站在案前,手指微微发紧,眼神快速扫过沈砚的脸,又低头避开。
“今天北坡进度不错。”
沈砚头也不抬,“比昨天多清了两丈。”
“是……是大家干劲足。”林阿禾声音有点哑。
“哦?”沈砚抬眼,“那你送汤是不是也更勤了?听说你又给王三家丁加了一碗?”
林阿禾一僵:“属下……属下想着缓和关系,免得再生事端。”
“想法不错。”
沈砚点点头,“不过下次别绕那么远,省点力气。周主簿刚才还念叨你,说你最近太拼,再这样下去,人都瘦一圈了。”
林阿禾勉强笑了笑:“不碍事。”
“去吧。”
沈砚挥挥手,“明早姜汤照熬,铁铲后天就到,到时候活更重,你得撑住。”
“是。”林阿禾退了出去,脚步略显慌乱。
沈砚看着他关门,脸上的温和瞬间消失。
他抽出一张空白竹片,写下几个字:每日申时出城,走南门道,停驿站,换盐传信。
然后拿起火漆,封进一个小竹筒,塞进书架最底层。
夜风穿堂,烛火晃了晃。
沈砚坐在灯下,手指缓缓划过摊开的《新安地形图》,停在那条通往郡城的小路上。
他的指腹在某个拐点反复摩挲,像是在数那里的弯道。
门外传来脚步声,轻而急。
他没抬头,只将地图轻轻合上。
门开了条缝,一道影子闪进来,低声说:“大人,他刚从驿站回来,手里多了个新竹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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