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头村祠堂前的骚动刚平,死鸡被苏青芜当场烧了,灰烬还冒着烟。
林阿禾站在县衙文书房外,手里捧着一卷用细麻绳捆好的竹简,指尖微微发颤。
他没回家。
昨夜防疫讲习结束,他蹲在药铺后巷守到三更,看沈砚亲自给母亲添了炭盆才走。
回县衙的路上,风刮得脸生疼,脑子里却全是西坪那孩子喝脏水拉肚子的画面,还有苏青芜一句“病从口入,官不教,民不知”。
他翻出了旧赋税册。
一页页比对,一户户核对。
王三家少报两百亩田的事跳了出来。
去年秋缴,西坪八户贫农莫名多摊了三十石粟米,里正画押的凭据上写着“自愿补缺”,可哪有穷人自愿卖粮断炊的?
天快亮时,他磨好朱砂,提笔在名册旁标注:
“东岭李老根,独子戍边未归,老妻卧病,田由族人代耕,应缓。”
“南坡赵氏寡妇,带两幼子,田不足五亩,冬荒难继,建议减半。”
……
七十三处错漏,四十一户实困可缓。
每一条都附了里正手印、田契副本、人口变动记录。
他把竹简抱在怀里,像抱着一块烧红的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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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砚正在案前批阅卫生协理名单,见林阿禾进来,抬眼看了他一下。
这小子眼窝发青,袍角沾着泥点,但站得笔直。
“回禀县令。”
林阿禾低头,双手将竹简呈上,“属下重核了今岁赋税名册,共更正错漏七十三处,另附三村‘实困可缓’户计四十一户,皆有里正画押为证。”
沈砚没接,只道:“放这儿。”
他翻开第一片竹简,眉头微动。
姓名、田亩、应缴数列得清清楚楚,旁边朱笔小字写明来源:“查东村地籍图”“据南坡春播登记”“依西坪丁口册”。
末页附表分三类:老弱无丁、病患失劳、冬荒暂欠,每户都有减免理由和补缴时限建议。
周墨凑过来看了一眼,忍不住道:“这数据……比前任三年总汇还准。”
沈砚仍不言语,继续往下翻。
翻到王三家那段时,他手指顿了顿。
“二百亩坡地,去年报作荒田,实则种了松烟林。”
朱笔批注写道,“查其雇工口供、运料车辙印,确系瞒报。所逃赋税约合三十石粟米,已摊入西坪八户贫农名下,致三人卖牛抵债,一人逃荒未归。”
沈砚合上竹简,盯着林阿禾:“你为何突然如此上心?”
林阿禾抬头,目光不再闪躲:“我母病愈那日,我翻了旧账。发现去年王三家少报两百亩田,多摊给西坪八户贫农。他们不是不愿缴,是被逼到绝路。若我继续装瞎,与王三何异?”
屋里静了一瞬。
沈砚缓缓将竹简放在案头,声音不高:“从今日起,你协理赋税司账,每日随周主簿核录出入。若有差池,前功尽弃。”
林阿禾深深一躬:“谢县令信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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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墨咳了一声:“规矩不能破。你虽改过,但之前替赵承业递消息的事,大家心里都有数。从今天起,你经手的每一笔账,我都得双签。”
“该当如此。”
林阿禾点头,“请主簿监督。”
周墨瞥他一眼,转身从柜中取出新册,拍在桌上:“先誊一遍今天的核对结果,字要工整,不得涂改。”
林阿禾应声坐下,研墨执笔。
沈砚靠在椅背上,盯着屋顶横梁出神。
他知道林阿禾还没完全回头。
但这一步,迈出来了。
只要人在正路上走,系统迟早会给反馈。
果然,片刻后耳边响起提示音:
【主线任务进度更新】
当前民生分:35\/100(粮产+15,医疗+8,赋税+12)
全国排名:倒数第7 → 倒数第6
距离中游目标:差2个名次
【触发事件奖励】
“赋税清明”达成,解锁“简易算盘图纸” x1
说明:可用竹木自制,提升账务核算效率50%以上
沈砚嘴角抽了一下。
这系统还挺会挑时候送东西。
他掏出随身小刀,在竹片上刻了几行字,递给一旁待命的衙役:“拿去后院找楚墨,照这个做一批算盘,先给文书房配两个。”
衙役领命而去。
沈砚转头看向林阿禾:“你母亲哮喘需长期调养,苏医女开了方子,每月要三钱麻黄、五钱茯苓。这笔药钱,记在县衙特别支项里,你不用再愁。”
林阿禾笔尖一顿,墨点溅在纸上。
他没说话,只是低头轻轻吹干字迹,重新落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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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衙役送来两碗粟米饭。
沈砚那份加了个煎蛋,这是他穿来之后养成的习惯,每天必须吃点油水,不然脑子转不动。
他夹了一半煎蛋放进另一个碗里,推到林阿禾面前:“吃。”
林阿禾愣住:“这……不合规矩。”
“我定的规矩。”
沈砚扒了一口饭,“你熬了一夜,不吃东西,下午算错一个数,全县百姓都要遭殃。”
林阿禾低头看着那半块煎蛋,热气腾腾。
他慢慢拿起筷子,夹起来,放进嘴里。
没嚼几下,眼眶有点发热。
他赶紧低头吃饭,不让任何人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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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周墨带着林阿禾去库房核对实物税入库记录。
沈砚独自留在公堂,打开系统面板,盯着赋税那一栏。
“赋税+12”,这是今天涨的。
他知道,这不是因为数据准,而是因为“公平”落地了。
老百姓不怕穷,怕的是被人压着榨。
现在有人敢把王三这种地头蛇的黑账翻出来,还公开建议给穷人缓缴,这本身就是一种信号。
信号一放出去,民心就会动。
果然,不到申时,门外传来动静。
二牛拎着个粗布包进来,往桌上一放:“县令,东岭李老根送来的。”
沈砚打开一看,是十来块晒干的芋艿干。
“他说,您让他缓缴赋税,还派医女治他婆娘的病,这点东西不算孝敬,就是表个心意。”
沈砚笑了:“收下。明天回他话,芋艿干留两块,其余全换成麦种,记在他名下,明年多分半亩试验田。”
二牛咧嘴:“那老头肯定乐疯。”
“乐了才肯干活。”沈砚眯眼,“等天冷下来,咱们还得靠他们砍枯木备柴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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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林阿禾交来誊清的新赋税册。
字迹工整,分类清晰,连破损竹简的补录方式都做了标注。
沈砚翻完,点点头:“行了,明日开始,你跟周主簿一起,把全县铁器登记也理一遍。修渠要用工具,春耕也得备犁,这事不能拖。”
“是。”林阿禾应道。
周墨在一旁冷哼:“别以为这就过关了。铁器账比赋税复杂十倍,前任连哪里丢了五把锄头都说不清。”
“那我就一寸寸查。”
林阿禾平静道,“从库房底档,到各村保管人手印。”
沈砚靠在椅背上,看着这两人一坐一立,文书房里灯火昏黄,笔尖沙沙作响。
他忽然觉得,这地方有点像个衙门了。
不是那种只会催粮抓人的破庙,而是真能办事的地方。
他伸手摸了摸袖子里的徽墨酥,昨晚苏青芜顺手塞了两块,说是可以润肺,防冬天咳嗽。
他没舍得吃。
打算留着,哪天赵承业又派人来索贿,就再送一盒。
配上一份《新安赋税清明录》,保准打得那厮牙都咬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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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阿禾执笔写下第一条铁器登记:
“县库藏曲辕犁三具,铁铧完好,存放于东厢第三架,钥匙由周主簿与沈县令双人保管。”
周墨看了一眼,提笔在旁边签下名字。
沈砚坐在主位,翻着明日要批的公文。
窗外,夕阳把县衙的影子拉得很长。
屋内,三人各司其职,笔尖划过竹简的声音清晰可闻。
林阿禾写完一行,抬头看了看沈砚的背影。
他忽然想起昨夜母亲拉着他的手说:“那个沈县令……是个好人。”
他低下头,继续写字。
笔锋稳健,不再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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