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把那张字写着“打不死我的,只会让我更爱煮火锅”的竹片,塞进案角的陶罐里。
火盆里的炭刚添过,烧得正旺,映得他手背发红。
他没再看窗外。
雪停了是好事,路通了也是好事。
御史要来,迟早的事。
但眼下最要紧的,不是等风来,而是把地基夯死。
他起身推开后堂门,木轴吱呀一响,周墨、苏青芜、林阿禾已候在廊下。
“都进来说话。”
三人入内,沈砚反手合上门,从柜中取出三册台账,一字排开。
“还有五天。”
他指了指账本,“御史就该到了。咱们这三个月干的活,能不能顶住查,就看这几天怎么守。”
周墨上前一步,袖口蹭着案沿:“账目全了。每村每户的工分、领种、取水记录,我都补了双签。连西坪那个画圈的孩子,边上也注明‘父代认,口述无误’。谁来翻,都挑不出漏。”
“好。”
沈砚点头,“你从今天起,吃住都在档案房。钥匙分两半,一半你贴身带着,另一半我交给二牛,非两人同在不开柜。原件锁铁匣,副本藏三处——墙洞、灶底、井台石缝,你自己定位置。”
周墨应声记下。
沈砚又看向苏青芜:“医疗这块,你是主心骨。御史要是问起腹泻、哮喘这些病,你不用背官文,就讲你亲眼见过的事。哪个村的娃喝了净水三天不拉肚子,哪户老人熏了艾草不再咳血。越具体越好。”
苏青芜颔首:“我还带了药方册子,谁要看都给翻。里面记着每味药用多少、治什么人、几天见效。要是有人不信,我可以当场背出来。”
“这就够了。”
沈砚嘴角微动,“他们查的是民生,不是诗词大会。真话比官话管用。”
最后他转向林阿禾:“你最熟郡城规矩。去六个村走一圈,告诉乡亲们。朝廷的人要是问话,别背顺口溜,也别刻意夸我。就答三件事:有没有吃饱饭?喝的水干不干净?冬天烧不着柴?答实了,就是帮我们。”
林阿禾眼神一紧:“要是他们问……您是不是逼大家签字?”
“那就让他们指着名单说。”
沈砚冷笑,“三十七个手印,五十个名字,哪个是你娘写的?哪个是你爹念着画的?他们敢当面说假,你就请他去喝一碗滤过的脏水。”
屋里静了一瞬。
周墨低头记要点,笔尖沙沙作响。
苏青芜轻声道:“我已经让卫生协理员把各村病患登记好了,连哪家腌了酸菜、孩子吃了闹肚子的,都记在备注里。这次不会再让人拿饮食问题赖上净水筒。”
“对。”
沈砚拍案,“上次张五的事,是个教训。咱们不怕出事,怕的是事来了没准备。现在每一笔账、每一口水、每一捆柴,都要经得起掰开看。”
他站起身,从抽屉里取出一块木牌,上面刻着“新安卫生协理”七个字。
“明天开始,每个村的协理员轮值报情况。谁家有发热、腹泻,立刻上报药铺。苏青芜你每天汇总一次,写成简报放我桌上。要是御史来了,这份日报就是最好的证据。咱们不是事后救火,是天天在防。”
苏青芜接过木牌:“明白。我会让她们戴牌巡村,百姓见了也安心。”
沈砚又道:“还有件事,松烟墨不能再外调。从今天起,库房用墨必须双签,用途写明。周墨你盯着,少一两都不行。”
周墨皱眉:“赵承业那边……”
“他要墨,让他自己掏钱买。”
沈砚打断,“徽墨是我们新安的特产,不是他的私产。这次考核,我要让他知道,什么叫‘土产也能硬刚’。”
林阿禾忽然开口:“大人,我走之前,想再核一遍赋税缓缴名单。东村那几户被错标‘受灾’的,万一有人借机生事……”
“去。”沈砚递过一份册子,“你和周墨今晚对一遍底档。发现一处错,就改一处。改完盖‘修正章’,日期写清楚。别怕麻烦,越麻烦越真实。”
周墨抬眼:“您是想留痕迹?”
“没错。”沈砚冷笑,“他们最喜欢抓‘账目不清’的把柄。那我们就清到让他们没法咬。改过的每一笔,都是我们在做事的证明。”
三人齐声应是。
沈砚环视一圈:“记住,咱们不求他们夸,只求他们挑不出错。御史来也好,赵承业使绊也罢,只要百姓手里有粮、锅里有水、炕上有柴,咱们就立得住。”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这次我不靠运气,也不靠哭穷。我要让他们亲眼看着,一个垫底的县,是怎么靠实打实的活法,把排名往上推的。”
周墨握紧笔杆:“属下这就去重校台账。”
苏青芜收好药册:“我回药铺整理病例。”
林阿禾抱起文书:“我连夜出发,争取明晚前跑完六个村。”
沈砚点头,送他们到门口。
夜风扑面,檐上残冰滴水,砸在石阶上清脆作响。
他返身回屋,重新翻开台账,在“医疗改善”一页写下:
“净水筒使用人数:312人。
腹泻止住时间:平均2.3日。
误诊案例:1起,查明为饮食不当,已闭环处理。
协理员巡查频次:每日1次,覆盖三村。”
写完,他合上本子,从怀里摸出一张系统提示条:
【奖励发放:臭鳜鱼盐渍配方(优化版)】
【说明:低盐发酵,适配秦人口味,耐存15日以上,可作长途商运储备食品】
他盯着看了两秒,随手夹进《备耕七策》的手稿里。
这玩意儿现在派不上用场,但以后能换粟米、换铁器,甚至能当“孝敬礼”甩到赵承业脸上。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笑出声。
笑完,他又沉下脸,提笔在最后一份村民名单上划掉一个名字——王四,冒领工分者,已查实。
他写下批注:“此人不得参与迎检接待,禁入县衙三日。”
然后吹干墨迹,将名单压在砚台底下。
窗外月光斜照,映得案上纸页泛青。
他坐着没动,手指一遍遍敲着桌面,像是在数时辰。
远处传来犬吠,一声,又一声。
忽然,院门轻响。
是二牛。
“大人,林小吏刚出村,踩着雪往东岭去了。”
“知道了。”沈砚头也没抬,“你去睡吧,我再看会儿账。”
二牛犹豫了一下:“您……不歇?”
“歇不了。”他终于抬头,“风暴要来了,咱们得把门栓插死。”
二牛退下后,沈砚起身走到柜前,拉开暗格,取出另一份副本。
他逐页检查,指尖划过每一个名字、每一笔数字。
翻到最后一页时,他停住了。
那里多了一行小字,不是他写的。
“张五家孩子今晨退烧,已能下地。其父愿为净水筒作保。”
字迹歪斜,显然是李老根写的。
沈砚盯着看了很久,慢慢笑了。
他拿起笔,在下面补了一句:
“民心不是台账能记完的,但咱们得让它,一个字都丢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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