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北岭村刚传来消息——三户人家净水筒的炭层失效,有孩子误食了,已经送药铺去了。”
沈砚正低头翻一份工分册,闻言抬眼,眉头一皱,却没说话。
他接过木牍扫了一眼,指尖在“误食”两个字上停了停,然后缓缓合上。
“人没事吧?”
“苏医女说吐了两回,眼下稳住了。”
“那就好。”
沈砚把木牍递还,“你立刻去通知李二丫,今天必须完成全村排查,滤材该换的换,该补的补。明天一早,我要看到整改报告。”
林阿禾愣了一下:“现在就去?”
“不然等御史来了看笑话?”
沈砚语气平静,“咱们搞民生,不是搞摆设。建一个,就得管好一个。出了事不认,那是赵承业的做派。”
林阿禾低头应是,转身要走。
“等等。”
沈砚叫住他,“带十块徽墨酥,每村留两块。就说县令谢他们守规矩,不是白吃白喝的主。”
林阿禾点头,脚步比刚才稳了。
沈砚转头看向周墨:“昨晚上我说,要让人证物证说话。可光嘴上说,不如账上写得明白。你这台账,能不能让御史翻一页,就信一分?”
周墨坐在案边,手里捏着笔,面前摊着厚厚一册《新安民生实录》。
他没急着答,而是翻开第一页,指着“粮产提升”那一栏。
“目前只记了总数:春耕试点三十八亩,预估增产一成。但没细分哪块地、谁种的、用的什么种、有没有施肥……若御史细问,只能临时翻底档。”
“那就补。”
沈砚道,“不光补,还得让每一个数字都踩在地上。”
周墨点头,提笔就改。
他先在“水渠效益”下拉出一条横线,接着写下:
【北坡水渠全长三十丈,受益五村:东岭、西坪、北岭、南沟、中坝。共三十七块田地,总面积一百四十二亩三分。农户名单附后,每户播种日期、用种量、预计亩产均登记在册。】
写完,他又翻到“净水工程”条目。
原先只有一句“七处取水点建成,腹泻病例下降八成”。现在他一笔划掉,重新写:
【七处取水点分布如下:东岭村口(负责人李二丫)、西坪晒谷场(张五)、北岭祠堂旁(王婆)……每日巡查一次,记录更换滤材时间、发现问题及处理结果。最近一次维护为昨日辰时,炭层更换六处,竹管修补三处。】
他顿了顿,从抽屉里取出一叠竹片,整整齐齐夹在册子里。
“这是昨晚收上来的‘受益确认书’。”
他说,“各村长组织签的,一百三十七户领麦种的,九十三个靠净水筒治好腹泻的,都按了手印。还有见证人名字,谁都能查。”
沈砚接过翻看。
一张张竹片上,红印斑驳,有的歪斜,有的模糊,但都实实在在压在姓名旁边。
有老人画了个圈,旁边写着“陈氏,不识字”;有孩子按了小手印,下面父亲代签“李大牛之子”。
他一页页翻过去,手指划过那些名字和指印,最后停在一页上。
“连王三家都签了?”
“签了。”
周墨淡淡道,“他家田也在受益范围,挡不住实惠。”
沈砚笑了:“这才叫铁证如山。他们要是还想咬文嚼字,咱们就拿这本册子砸回去。”
正说着,林阿禾回来复命。
“已安排下去,李二丫带着协理员挨家检查,今晚就能报进度。”
“好。”
沈砚点头,“顺便问问,有没有人抱怨记录太麻烦?”
“有。”
林阿禾如实答,“西坪有个老汉说,天天写‘谁换了炭、谁修了管’,像蹲牢狱记刑期。”
周墨皱眉:“那得改改措辞,别让御史觉得咱们苛政。”
“不必改。”
沈砚打断,“老百姓怎么活,我们就怎么记。你说‘腹泻’,他们听不懂;你说‘拉肚子好了’,村里老太太都能作证。”
他拿起笔,在台账封面写下四个大字:实情实录。
“这东西不是写给上官看排场的,是给御史查实情用的。越土,越真。”
随即下令:“从今日起,所有民生简讯原样归档,不得修饰。周主簿,你每日汇总后,连同台账副本一并存入铁匣,钥匙我与你各执一半。”
周墨应声起身,将修订后的台账仔细装订,又誊抄一份副本,放入铁匣。
咔哒一声锁上,钥匙对半分开。
“还有一事。”
林阿禾犹豫道,“协理员日报里写了‘小孩吃了炭粉拉肚子’,这种话……御史看了会不会觉得粗鄙?”
“粗鄙?”
沈砚反问,“孩子真吃了,真拉了,治好了,这不是最实在的话?你要写‘患儿摄入异物引发肠胃不适’,那才是糊弄人。”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拿起挂在那里的地形图,铺在桌上。
“御史要是来,我就带他走三条路:水渠、净水点、梯田。每一步,都有名字;每一处,都有手印。他要是还敢说我们垫底,那就是睁眼说瞎话!”
周墨看着那本台账,忽然道:“其实……我还加了一项。”
“什么?”
“我把每月柴火发放记录也补上了。”
周墨翻开另一页,“哪户领了多少,谁代领的,有没有签字,全列清楚。还有拾柴队的工分,双人核签,每日公示。”
沈砚仔细看了一遍,缓缓点头:“很好。民心不是喊出来的,是一担柴、一口水、一把麦种堆出来的。”
他坐回案前,提起笔,在最新一份简讯上批了两个字:存档。
周墨接过,准备去誊抄公示。
“等等。”
沈砚又叫住他,“把‘闭环处理’划掉,改成‘已解决’。老百姓不认官话,咱也别装。”
周墨应声改过,拿着简讯往外走。
沈砚独自留在后堂,窗外天色渐暗,油灯点亮。
他翻开铁匣里的台账,一页页再过一遍。
粮产、医疗、治安、赋税、基建……每一项都有数据支撑,每一条都有签字画押。
不再是空泛的“好转”“提升”,而是具体到人、到地、到日。
这才是能站住脚的东西。
门外脚步声响起,林阿禾进来,手里捧着一碗热腾腾的芋艿粥。
“二牛煮的,说大人忙了一天,得垫垫肚子。”
沈砚接过,吹了吹热气,喝了一口。
甜,烫,踏实。
他正要说话,门外又传来急促脚步。
一名衙役冲进来,脸色发白:“大人!西坪村报——有户人家把确认书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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