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敲打着镇守使府的琉璃瓦,檐角悬挂的风铃在风中发出清越的声响。正殿内,烛火通明,将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雷震和赤棘站在殿中,雨水顺着衣角滴落,在青玉地砖上晕开深色的痕迹。他们没有跪,但脊梁弯得厉害,仿佛背负着整座山岳的重量。
刘渊坐在主位上,手中握着一卷刚刚写就的文书。他没有看两位族长,目光落在窗外的雨幕上,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两位族长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雷震的声音嘶哑,“九天风雷族……认栽。”
赤棘的拳头攥紧又松开,最后颓然垂落:“血棘战歌族也认。只求镇守使大人……给条活路。”
这是他们最后的尊严,也是最后的挣扎。
刘渊终于转过头,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雷震鬓角的白发又多了几缕,赤棘眼中暴烈的火焰已经熄灭,只剩下灰烬般的死寂。三个月前那份志得意满、以为抓住了天降横财的贪婪,如今成了勒紧咽喉的绞索。
“坐。”刘渊抬手示意。
两人僵硬地在下首位置坐下,脊背挺得笔直,像是等待判决的死囚。
狐妗从侧殿走出,手中托着茶盘。她为三人斟茶时,动作轻盈优雅,仿佛这只是一场寻常的夜谈。但雷震注意到,她放茶杯时,指尖在杯沿轻轻一点——那是青丘狐族特有的暗号,意味着“一切在掌控中”。
“先看看这个。”刘渊将手中的文书推过去。
雷震接过,只扫了一眼,脸色就变了。这是一份完整的账目清算,详细列出了两族这些年的财务状况:九天风雷族实际资产三千二百万灵石,负债四千七百万;血棘战歌族资产两千八百万,负债四千一百万。更触目惊心的是后面附着的清单——两族为履行高价合同而抵押的祖产、灵脉、甚至包括族中传承的核心功法典藏。
“镇守使大人……”雷震的手开始发抖,“您这是……”
“知己知彼。”刘渊端起茶杯,“我要知道,我面对的到底是两个还有救的部族,还是两具已经掏空的空壳。”
赤棘猛地抬头:“您说……有救?”
“如果我想让你们死,这份账目现在应该已经摆在凌霄宝殿的御案上了。”刘渊放下茶杯,瓷器与木案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天帝陛下让我平定造化绿液价格,没让我逼死两个传承万年的精灵部族。”
殿外雨声渐急。
雷震深吸一口气,缓缓跪倒在地。这个动作他做得很慢,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赤棘看着他,牙关咬紧,最终也“噗通”一声跪下。
“求镇守使大人……网开一面。”雷震的声音带着哭腔,“两族上下十三万七千条性命,全系于大人一念之间!”
刘渊没有立刻说话。
他看着跪在面前的两位族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三个月前,也是在这座大殿,这两人意气风发地签下天价合同,以为抓住了翻身的机遇。如今他们跪在这里,脊梁折断,尊严尽碎。
“起来。”刘渊终于开口。
两人没动。
“我说,起来。”刘渊的声音加重了些,“如果要跪,等会儿见了天帝陛下再跪。在我这儿,不需要。”
雷震和赤棘对视一眼,艰难地起身。膝盖处的衣袍已经湿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冷汗。
“听好。”刘渊站起身,走到两人面前,“我给你们三条路。”
“第一条,按合同办事。六千万、五千八百万,一分不能少。三日凑不齐,天庭执法天兵上门,抄没祖产,两族除名——这是规矩。”
雷震脸色惨白。
“第二条。”刘渊继续说,“我帮你们把这事按下去,但从此以后,九天风雷族和血棘战歌族成为我的私产。我要你们产出的九成,持续百年。百年之后,两族还能剩下什么,看造化。”
赤棘嘴唇颤抖,这是从张玉衡的傀儡变成刘渊的奴仆。
“第三条路。”刘渊停顿了一下,目光如烛火般明灭,“也是我给你们的最后一次机会。”
他走回桌案前,抽出一份新的契约。
“第一,退回全部预付款。天帝陛下实际上没出一分钱,这笔账,我可以帮你们抹平。”
雷震和赤棘同时瞪大眼睛。三千万灵石的预付款,说抹平就抹平?
“第二,支付三倍利息。”刘渊的声音平稳,“其中两倍归入天帝内帑,算是你们对这次市场波动的补偿,也是给陛下一个交代。剩下的一倍,作为我的‘辛苦费’和风险补偿——毕竟为了平抑价格,我也投入了不少本钱。”
“这……”雷震快速心算,“三倍利息就是九百万灵石,两倍归内帑是六百万,剩三百万给大人您……可是我们连六百万都……”
“第三。”刘渊打断他,“我会引荐你们直接面见天帝,为两族争取官方认可的、价格合理的‘长期供应商’资格。从今往后,造化绿液的供应权收归天庭直管,采购价按市场公允价格上浮一成——足够你们维持族运,甚至略有盈余。”
大殿内一片寂静。
雷震的呼吸变得急促,赤棘的眼中重新燃起光芒,但那光芒很快又黯淡下去:“可是张玉衡殿下那边……”
“张玉衡?”刘渊笑了,那笑容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他如果还能管得了你们,你们今晚何必跪在这里?”
一句话,撕开了最后的遮羞布。
雷震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羞耻。是啊,张玉衡已经把他们当弃子了,他们还在顾忌什么?
“供应权收归天庭直管,意味着什么,你们明白吗?”刘渊坐回主位,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意味着从今往后,你们只需要对天帝陛下负责。张玉衡再想通过控制你们来操控价格,就是违逆天规。”
赤棘的拳头再次攥紧,但这次是因为激动:“大人……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是个好问题。
刘渊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因为我要的不是两个破产的部族,而是两条能够稳定产制造化绿液的供应链。因为我要的不是你们跪着死,而是站着活——活下来,继续为天庭效力。”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雨势渐小,东方天际隐约泛起鱼肚白。
“更重要的是。”刘渊背对着两人,声音很轻,“我看够了。看够了上位者把下位者当棋子随意抛弃,看够了所谓权谋就是踩着别人的尸骨往上爬。张玉衡可以这么做,但我刘渊——不屑。”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很重。
雷震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这位执掌九天风雷族三百年的族长,在雷霆加身时不曾皱眉,在族运危殆时不曾退缩,此刻却哭得像个孩子。
他想起族中那些年轻的面孔,想起祖祠里供奉的历代先祖牌位,想起万雷池中日夜不息的电光——那是部族的根,是传承的魂。
如果刘渊的条件是真的,那么这一切都能保住。
“大人。”雷震再次跪下,这次是真心实意地五体投地,“九天风雷族……愿效死力!”
赤棘也轰然跪倒:“血棘战歌族,从今往后,唯大人马首是瞻!”
刘渊转身,看着跪伏在地的两人,眼中闪过一丝疲惫,也闪过一丝欣慰。
“起来吧。”他说,“天快亮了,准备一下,随我进宫面圣。”
两个时辰后,凌霄宝殿。
天帝张昊天端坐御座,手中拿着刘渊呈上的奏章和两份新契约。他的目光在雷震和赤棘脸上扫过,两位族长跪在殿中,头埋得很低。
“所以。”天帝缓缓开口,“预付款抹平,三倍利息,长期供应商资格——刘渊,你这算盘打得精啊。”
刘渊躬身:“臣不敢。只是觉得,与其逼死两个部族,断了造化绿液的供应,不如给他们一条生路,也为天庭保住两条稳定的供应链。”
天帝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
那笑声在大殿中回荡,让雷震和赤棘心惊胆战。
“好一个‘给条生路’。”天帝将奏章放下,“张玉衡逼得他们走投无路,你来当这个救世主——刘渊,你这手仁义牌,打得漂亮。”
这话里有话,但刘渊面色不变:“臣只是做该做之事。”
“该做之事……”天帝沉吟,“罢了。准奏。从今日起,九天风雷族、血棘战歌族,列为天庭直属造化绿液供应商,采购价按市场公允价上浮一成。至于那三倍利息……”
他的目光落在两位族长身上。
雷震连忙道:“六百万灵石,三日内必定送入内帑!”
“不急。”天帝摆摆手,“分三年付清吧。毕竟,部族也要休养生息。”
这话一出,雷震和赤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们原本以为,能保住族运已是万幸,没想到天帝竟如此宽宏。
“谢陛下隆恩!”两人齐声叩首,声音哽咽。
天帝看向刘渊,眼中闪过一丝深意:“你答应他们的,朕都准了。你答应朕的——造化绿液价格平定,朕也看到了。那么朕答应你的……”
他顿了顿,朗声道:“宣旨。”
侍立一旁的仙官展开金卷:
“奉天承运,天帝诏曰:双川镇守使刘渊,智勇兼备,平定物价有功……赐九千年蟠桃五枚,准两月探亲之期。待其返朝,行储君册封大典!”
圣旨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雷震和赤棘震惊地抬起头,看向刘渊的背影。那个站在御阶之下的年轻身影,此刻仿佛有万丈光芒。
原来如此。
原来从一开始,这就不仅仅是一场价格战争。
这是储君之位的博弈,是天庭未来的抉择。
而他们,在不知不觉中,成了这场博弈中最关键的筹码——也是刘渊棋盘上,第一枚真正归心的棋子。
走出凌霄宝殿时,天已大亮。雨后初晴的阳光洒在白玉台阶上,泛着温暖的光泽。
雷震和赤棘跟在刘渊身后三步之处,姿态恭敬。他们看着前方那个背影,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有敬畏,有感激,也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大人。”雷震忍不住开口,“那张玉衡殿下那边……”
刘渊没有回头,声音顺着晨风飘来:
“他若聪明,此刻应该在想下一局怎么扳回来。他若不聪明……”
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明了。
赤棘忽然笑了,那是三个月来第一次真心的笑容:“属下明白了。”
从今往后,他们不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他们是刘渊的刀,是刘渊的盾,也是刘渊登上储君之位的第一级台阶。
而这,是他们自己选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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