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览当天，老祠堂的木门刚推开条缝，就涌进了带着紫藤香的风。小樱抱着匹新染的“雾金”布跨过门槛，布角扫过青石板上的蓝印，留下道若有若无的金痕，像谁在时光里点了盏灯。
“小心门槛！”梭子在后面托着布的另一头，手里还攥着个银线绣的紫藤香囊，“这布比昨天沉了。”
小樱回头笑，发间别着的紫藤花在晨光里轻轻晃：“加了十斤野紫藤花瓣，阿婆说这样才能染出‘晨雾含金’的效果。”她忽然指着布面，“你看这金纹，是不是像咱们昨天在后山看见的溪流？”
布面上的金纹蜿蜒曲折，从靛蓝底色里透出来，像条藏在雾里的河。梭子凑近了看，忽然发现金纹里藏着个极小的“梭”字，用银线绣的，不仔细看根本瞧不出来。
“这是你绣的？”他的声音有点发颤。
小樱点头，指尖抚过那个字：“昨天在染缸边绣的，手抖得厉害，线都打了好几个结。”她忽然踮脚，在他耳边轻声说，“不过比你刻的‘樱’字强多了。”
梭子耳尖腾地红了，正要反驳，就见阿婆拄着拐杖进来了，手里捧着个雕花檀木盒，盒盖上的紫藤花纹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把老银梭放进去，”阿婆掀开盒盖，里面铺着块金丝绒，“今天要让它见见世面。”
小樱小心翼翼地把银梭放进盒子，梭尖的紫藤花正好对着盒盖上的纹路，像两朵花在时光里重逢。记者举着相机凑过来，镜头里，阿婆布满皱纹的手和小樱年轻的手同时按在盒盖上，光影在她们指间流淌，像条看不见的河。
祠堂中央的长案上，摆满了小樱和梭子的作品：绣着银丝紫苏叶的“雾蓝”布、系着红线的紫藤花标本、刻着紫藤纹的小木梭……最显眼的是那件“双染”旗袍，靛蓝与紫藤紫在衣襟处晕开，像晚霞漫过夜空。
“这是我们的‘星河流转’系列，”小樱给参观者讲解，手指划过旗袍上的金纹，“染的时候故意留了些空白，像星星掉在了布上。”
人群中有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忽然摸着旗袍落泪：“这颜色，跟我娘当年的嫁衣一个样……”她颤巍巍地从包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块褪了色的蓝布，边角绣着朵极小的紫藤花，“这是我娘留给我的，说以后传给闺女。”
阿婆接过布，指尖轻轻抚过那朵花：“这是‘盘金绣’，当年我娘教我的第一针。”她忽然把银梭放进老太太手里，“拿着吧，也算个念想。”
老太太捧着银梭，哭得说不出话来。小樱和梭子站在旁边，看着这幕，忽然觉得手里的针线重了几分——原来每匹布都是根线，牵着过去，也牵着未来。
午后的阳光把祠堂的影子拉得很长，小樱和梭子蹲在染缸边洗手，指尖还沾着没洗干净的金粉。“下次咱们染匹全金的布吧？”梭子忽然说，“用后山的野紫藤，再加点萤火虫的光。”
小樱笑着推他：“萤火虫光怎么染？你当是撒金粉啊？”
“说不定能成呢！”梭子掏出个玻璃瓶，里面装着几只萤火虫，“我昨晚逮的，你看它们的光，绿莹莹的，混在染液里肯定好看。”
正说着，玻璃瓶突然脱手而出，梭子慌忙去接，却撞翻了染缸边的木盆，清水泼了两人一身。小樱看着他湿漉漉的样子，笑得直不起腰，却忽然发现，梭子的衣角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像撒了把星星。
“你看！”她指着他的衣服，“紫藤金染出来了！”
梭子低头一看，果不其然，衣角的布料被染成了淡淡的金色，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两人对视一眼，忽然同时伸手去抓对方的衣角，染缸里的金粉被搅得泛起涟漪，映着他们的倒影，像两个从画里走出来的金人。
阿婆站在廊下看着，忽然想起年轻时，她也是这样和丈夫在染缸边疯闹，那时的染缸里，盛着的是比星光还亮的梦想。她摸了摸兜里的银梭，忽然觉得，这梭子真的像老张说的那样，是根纽带，牵着过去，也牵着现在。
傍晚闭馆时，小樱发现银梭的檀木盒里多了张纸条，上面是老太太的字迹：“孩子们，这梭子该传给你们了。”她抬头望向染坊的方向，梭子正在给最后一匹布挂牌，背影挺拔得像棵小杨树。
风穿过祠堂的窗棂，带起一阵紫藤香。小樱忽然明白，所谓传承，不过是有人愿意把老日子里的星光，揉进新日子的梦里，让那些快被遗忘的针脚，在染缸边重新长出新的花样来。
染缸里的金粉还在轻轻晃，映着渐渐暗下去的天色，像撒了满缸的星星。小樱知道，这些星星会一直亮下去，亮在她的针脚里，亮在梭子的刻刀下，亮在每匹带着温度的蓝布里，永远带着紫藤的香，和时光的暖。
喜欢格子里的江湖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格子里的江湖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