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集的暗流，边贸的悄然兴起，以及萨仁公主收到凤鸣厚礼后那暧昧不明的态度，终究没能完全瞒过燕王慕容桀安插在草原的眼线。
当这些零零碎碎的消息汇聚到燕王在幽州的行营时，这位向来刚愎自用的北地枭雄，彻底震怒了。
幽州行营，原本属于前朝一位亲王的华丽府邸，如今成了燕王慕容桀的临时王帐。
殿内烛火通明，却照不透慕容桀脸上那层骇人的青黑。
他猛地将一份密报摔在铺着虎皮的帅案上，力道之大，震得案上的笔架砚台一阵乱跳。
“废物！一群废物！”慕容桀的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在低吼，他年近五旬，身材高大，此刻却因愤怒而显得有些佝偻，眼白布满了血丝，
“萨仁那个贱婢！她竟敢阳奉阴违，私下与李昭华那妖女勾勾搭搭！还有你们！这么重要的消息，现在才报上来！”
下方跪着的几个幕僚和将领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
谁都清楚，这位燕王殿下顺风顺水时还好，一旦受挫或感觉被背叛，那脾气就如同火山喷发，难以遏制。
“本王许她漠南草场，许她通关贸易，她竟还不知足！竟敢背着本王，与那牝鸡司晨的伪朝暗通款曲！她以为她是谁？不过是个运气好些的草原蛮女！”
慕容桀胸口剧烈起伏，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最近的一个幕僚脸上。
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幕僚壮着胆子劝道：“王爷息怒！如今大战在即，萨仁公主麾下铁骑乃是我军重要助力，此时不宜与她彻底撕破脸……”
“不宜撕破脸？”慕容桀猛地打断他，眼神阴鸷。
“难道要等她把本王的兵马卖给李昭华，再来谈不宜撕破脸吗？！
立刻！给本王派使者去她的金帐！告诉她，本王没耐心陪她玩这些首鼠两端的把戏！
十日！十日内，她的骑兵必须出现在北峪关外，向凤鸣军发起进攻！
否则，之前许诺的一切，作废！本王还会视她为敌，先平了她的草原，再南下剿灭伪朝！”
他几乎是咆哮着下达了命令，不容任何置疑。
数日后，草原金帐。
燕王的使者，依旧是那位姓王的中年文官，穿着锦绣官袍，下巴抬得比上次更高，眼神里的倨傲几乎凝成了实质。
他甚至没有像上次那样行礼，只是微微拱了拱手，便将燕王那充满火药味的最后通牒，原封不动地转达，语气冰冷而生硬。
“……燕王殿下有令，萨仁公主麾下铁骑，需于十日内兵临北峪关，率先发起进攻，以表联盟诚意。
逾期不至，或逡巡不前，则前约尽废，我大燕天兵，将视草原为敌寇，犁庭扫穴，绝不姑息！望公主好自为之！”
帐内，萨仁公主麾下的几名部落首领和悍将顿时炸了锅。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壮硕首领猛地站起来，指着王使者怒骂：“放你娘的狗臭屁！
慕容老儿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对咱们公主下令？还要犁庭扫穴？老子先砍了你的狗头祭旗！”
“就是！求咱们出兵的时候像条摇尾巴的狗，现在倒摆起主子的谱了！”
“公主！咱们草原的勇士，不受这窝囊气！”
群情激愤，帐内充满了火药味，几个冲动的将领甚至手按上了刀柄，恶狠狠地盯着那王使者。
王使者脸色微微发白，但强撑着架子，色厉内荏地喝道：“你……你们想干什么？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你们若敢动我，燕王殿下必……”
“够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不高，却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萨仁公主缓缓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眸子如同结了冰的湖泊，看不出丝毫情绪。
她抬手，止住了麾下将领的躁动，目光平静地落在王使者身上。
“王使者，”她的声音没有波澜，“燕王的意思，本公主知道了。你，可以回去了。”
王使者一愣，没想到对方如此平静，他试图从萨仁脸上看出恐惧或妥协，却只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
他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追问：“那……公主的答复是？”
萨仁公主端起面前银碗里的马奶酒，轻轻抿了一口，动作优雅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本公主如何用兵，何时用兵，自有考量。不劳燕王殿下……费心指挥。”
她放下银碗，发出清脆的磕碰声，“送客。”
最后两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逐客意味。
王使者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还想说什么，但看到萨仁公主那冰冷的眼神和周围将领们虎视眈眈的目光，终究没敢再放狠话，悻悻地行了个礼，灰溜溜地退出了金帐。
帐内重新安静下来，但气氛却更加凝重。
刀疤首领急声道：“公主！慕容桀欺人太甚！咱们绝不能受他摆布！”
萨仁公主没有立刻回答，她站起身，走到大帐门口，掀开厚重的门帘，望着外面苍茫的草原和阴沉的天空。寒风灌入，吹动她鬓角的发丝。
慕容桀的逼迫，如同一条绞索，正在收紧。
李昭华的礼物与承诺，则像远处的一线生机，诱人却前途未卜。
麾下儿郎们的愤怒是真实的，但草原的生存，光靠愤怒无法维系。
她沉默良久，终于缓缓放下门帘，转过身，目光扫过帐内每一位忠诚的部下。
“传令下去，”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决绝的冷意，“各部集结勇士，检查弓马刀箭，备足十日干粮。”
众将精神一振，以为公主终于要动手了。
然而，萨仁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一愣：
“没有我的金狼令，任何人，不得擅越边境一步！”
“全军……待命！”
她没有答应慕容桀，但也没有完全拒绝。她在等，等一个变数，等一个能让她和草原做出最有利选择的……时机。
北疆的天空，阴云密布，战争的号角仿佛下一刻就要吹响。燕王的震怒与逼迫，如同投入干柴的火种，让本就紧张的局势，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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