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年腊月，北风裹着枯黄的叶子，在昌平秦家屯的土路上卷起了阵阵的漩涡。
许大茂的二八自行车在雪地上压出两道笔直的车辙，车把上的网兜随着车子的颠簸轻轻的摇晃着，里面装着两瓶红星二锅头和四盒大前门香烟。
秦京茹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双手紧紧抓着许大茂的棉袄的下摆，鼻尖冻得通红，却还是忍不住把脸往骑车人的后背上贴得更紧了一些。
媳妇，你要是冷的话，就搂紧点，把手放进我的棉袄口袋里。许大茂踩着脚蹬子的腿又用了些力气，自行车在结冰的路面上发出清脆的“咯吱”声。
他今天特意换了件洗得发白的蓝布棉袄，袖口处还补着一块整齐的补丁---这补丁是秦京茹前晚在灯下缝的，针脚细密得像春蚕吐的丝一样。
“我不冷，大茂，你累不累？” 秦京茹下意识的把头靠在许大茂的后背上，双手已经插进了棉袄的兜子里。
“不累，只要是你坐在后面，我一点都不累。” 许大茂抬头望着前方逐渐清晰的村落的轮廓。青灰色的土墙围着百十户的人家，有炊烟袅袅的飘起。
屋顶的积雪在阳光下闪着银子似的光芒。村口的老槐树上挂着个褪色的红布条，那是去年秋收的时候生产队绑的，村里的老人说是能驱邪避灾的。
许大茂，现在的小日子过的还是挺舒心的。
老婆秦京茹，家里家外的是一把能手，许大茂下班回来就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状况。
这不，前两天老丈人捎信过来了，村里杀年猪分肉，赶紧的让女婿和闺女回来。夫妻两个一商量，在家也没什么事。今天，许大茂骑车正带着老婆秦京茹回昌平秦家屯了。
秦京茹老远的就瞧见，站在院门口张望的老父亲秦老蔫。老人穿着一件黑布面羊皮袄，头上的毡帽上积着层薄雪。这袄子还是许大茂从小叔何大江那边搞过来的皮子。
“大茂，京茹，这一路累坏了吧？我还寻思你们是坐车过来的？” 秦老蔫听见女儿喊他，忙不迭把旱烟杆在鞋底上磕了磕。
“爸，您怎么还在门口等着，赶紧进屋，这外面多冷的。”许大茂每次过来都会带点东西的，大多都是烟酒，罐头还有布匹什么的。老丈人一家子在屯子里面那也是倍有面子的。
“一点都不冷，大茂你给我的这件羊皮袄可暖和了。” 秦老蔫平常没事的时候是绝对不穿的，这么好的东西下地干活就白瞎了。
屯子里面的老人看了谁不羡慕，要是自家女婿这么好，那就是积德了。
“爸，衣服就是拿来穿的，您不要省。”许大茂接过香烟，先给老丈人点上了。
大茂，京茹，你们可算到了。秦京茹她娘听到外面的声响也出来了。
看到秦老蔫接过女婿递来的烟酒，嘴上就是一阵的埋怨。大茂，不是说了嘛，不要带东西。又破费了，瞎花钱，你爹抽旱烟就挺好的，下次不要买了。
“妈，大茂说了，自己的爹娘该孝敬的还得孝敬的。” 秦京茹自豪的说道。
“居家过日子的，你自己心里要清楚，那边还有爹娘的，也不要落下了。” 秦京茹她娘怕自己姑娘年轻不懂事，每次回来都要提醒一下的。
“妈。我知道的，两个爹都有，放心吧？” 秦京茹现在每个月许大茂都给钱给票的，这底气也就上来了。
“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它都不叫事！”许大茂一直记得何大江和他说的这句话。
只要是回秦家屯，许大茂每次来都是不空手的，给这个爹买，那个爹也有一份的，不分彼此，两边的老人还都挺喜欢的。
老婆子！小鸡炖好了没有？秦老蔫转头问身边的老婆。
“放心吧，已经炖上了！” 秦京茹她娘对自己姑娘和女婿说道。“你爹知道姑爷要来，一早就宰了一只小鸡，你爹说这小鸡炖蘑菇，姑爷子最喜欢了！”
“你兄弟已经去隔壁村打酒了，老韩头酿的高粱烧在咱这一带是远近闻名的。”看得出来，秦老蔫对这个女婿还是很满意的，出手也大方的，
姐夫，姐姐！小舅子秦君山从隔壁村子打高粱烧回来了。看到许大茂老远的就开始喊了起来。只要姐夫一来，这小子就成了一个跟屁虫。他冲许大茂晃了晃手里的酒壶。
“君山。”许大茂接过了小舅子手里的酒壶，看到这小子的棉鞋上沾着泥点子。从怀里掏了一块怀表递给他，这是他特意淘换回来的，连秦京茹都不知道。
“大茂，这个太贵重了，给这个小子白瞎了。” 秦老蔫看到小儿子拿着怀表，黄澄澄的样子，估计不会便宜的，乡下人弄这个干什么？
“爸，就是给君山的。现在也是大小伙子了。出个门看看时间也好。” 许大茂看小舅子爱不释手的样子，赶紧说道。“本来想着手表太扎眼了，这个贴身好点。”
“是呢，是呢！” 秦京茹老娘眼睛都快笑细了，这个女婿要的。
“君山，听你姐夫的，这个藏好了，不要让外人看见。” 秦京茹心里也喜欢，太给自己长脸了，而且是给娘家兄弟的，这个给的好！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秦君山一个劲的点头，就像小鸡啄米一样。
“赶紧的，给你姐夫，姐姐打盆水，洗洗脸。” 秦君山已经屁颠屁颠的跑去打水了。
铁锅里的鸡汤“咕嘟咕嘟”的冒着泡，金黄色的油花在表面聚成了小团。锅里添了口蘑和粉丝，这一煨，香气顿时飘的满屋子都是。
秦京茹蹲在灶前添柴，火光映得她脸颊发红。她娘坐在矮凳上择菜。 前儿，你红茹姐来借笸箩，怀里抱着老三，背上还驮着老二。
“妈！” 秦京茹已经羞红了脸。
我不稀罕！ 秦京茹往灶膛里塞了根松木桠，火星子“噼啪”炸开了。她小声说道，您看红茹姐那手，冬天裂得跟树皮似的。
你呀。她娘用指节敲了敲她额头。“这女人啊，始终还是要有一个孩子的。”
“老娘们家家的，胡说八道什么？” 秦老蔫过来看看小鸡炖蘑菇的，听到自己老婆说这个话，胡子立马翘了起来，边说还看了眼堂屋的方向。
“京茹还年轻，这个有孩子没孩子的，什么时候来都是天意，抱怨什么？” 秦老蔫还是颇有一家之主的风范的。
“大茂这女婿多好！你数数秦家屯，哪家姑娘像咱家闺女一样，这出门了回来还大包小包的，做人要知足，不要贪心！”
“你看看老大家的淮茹，倒是三个孩子，你以为京茹愿意过那个日子啊？”
“那不行！” 秦京茹立马摇头，打死也不愿意过那种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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