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恪接旨受印,没有丝毫耽搁。他甚至没有返回位于建康的临时府邸去更换行装或与妻儿话别,只是在校场上匆匆披上了亲兵递来的征衣和那身标志性的玄色铁甲。他深知兵贵神速,北疆局势瞬息万变,董闰在朔方每多坚守一刻,都需要付出鲜血的代价。早一刻抵达,朔方压力便能减轻一分,战机便可能多掌握一分。
建康城外的点将台前,五万精锐骑兵已然集结完毕。旌旗蔽空,刀枪如林,战马嘶鸣,汇聚成一股冲天的肃杀之气。这些骑兵来源多样,构成了帝国骑兵力量的精华:有慕容部本族剽悍善射、擅长长途奔袭的狼骑,他们皮甲弯刀,眼神桀骜;有玄甲军中装备最为精良、人马皆披重甲的骠骑,铁甲在朝阳下闪烁着冷冽的寒光,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有来自陇西的羌族弓骑,他们轻捷如风,马鞍旁挂着巨大的箭囊;还有部分归附的匈奴、丁零骑兵,他们保留了游牧民族特有的骑术和野性,此刻亦为大魏而战。虽然族裔不同,装束各异,但此刻,他们整齐列队,目光都聚焦在点将台上那道魁梧的身影上,眼神中燃烧着同样的战意与昂扬的斗志。
没有冗长繁琐的誓师仪式,没有文官们骈四俪六的动员檄文。慕容恪深知,对于这些百战精锐而言,最简单直接的话语,最能激发他们胸中的热血。他飞身跃上那匹神骏的河西龙驹,立于马上,目光如电,缓缓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一眼望不到边的骑兵阵列。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给这支大军蒙上了一层神秘而威严的面纱。
慕容恪深吸一口气,运足中气,声音如同沉雷,穿透薄雾,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士卒的耳中:将士们! 仅仅三个字,便让原本还有些细微嘈杂的校场瞬间鸦雀无声。
柔然背信,撕毁盟约,犯我疆土,屠我边民!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无尽的愤怒与杀意,我们的兄弟姐妹,正倒在胡虏的铁蹄之下!我们的城池,正遭受着狼群的围攻!陛下有令: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他猛地拔出腰间御赐的宝刀,雪亮的刀锋直指北方苍茫的天空:我们的马蹄,将要踏破虏庭!我们的刀锋,将要饮尽胡血!随我出塞,扬我汉家旗帜,卫我华夏山河!让那些草原上的豺狼知道,谁才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
万胜!万胜!万胜!!! 五万铁骑齐声怒吼,声浪如同海啸般冲天而起,震散了晨雾,撼动了建康城的城墙,连天空的流云仿佛都被这冲天的杀气所驱散。这怒吼,是决心的宣示,是复仇的呐喊,更是对胜利的无尽渴望!
誓师毕,慕容恪长刀向前一挥:出发!
轰隆隆……
铁流滚滚,如同决堤的洪涛,向着北方,迸发而去。马蹄声如同九天闷雷,敲打着大地,扬起漫天尘土,经久不散。
慕容恪用兵,既有鲜卑骑兵传统的悍勇凌厉,又深受中原兵法熏陶,极其重视情报与机动,深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他并未像寻常将领那样,直接奔向正被重兵围困的朔方核心城镇,去解那显而易的“围魏救赵”之局。他判断,郁久闾吴提必然在通往朔方的主要通道上设下了重重埋伏和游骑,就等着援军一头撞上去。
因此,他采取了一个极为大胆的大迂回策略。率领主力悄然沿着太行山东麓的丘陵地带北上,昼宿夜行,尽可能隐匿行踪。大军进入幽州地界后,并未惊动地方,而是与早已接到密令、在此等候的幽州都督慕容垂派出的精锐向导汇合。这些向导皆是常年出入塞北、熟悉山川小径的边军老卒和归附的胡人。
在向导的带领下,慕容恪选择了一条柔然人意想不到的路线——从燕山山脉一处名为“鬼见愁”的隐秘隘口,悄然出塞。这条小路崎岖难行,许多地方仅容单骑通过,但却成功地绕到了柔然大军的侧后纵深。五万大军,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广袤的草原,如同一把淬毒的尖刀,直插柔然人的心脏地带。
与此同时,慕容恪将麾下最机警、最擅长侦察的将士编成数十支百人规模的精干斥候小队,如同撒出去的鹰隼,以大军为中心,呈扇形覆盖了前方和侧翼广大的草原区域。这些斥候不仅装备了强弓劲弩、利于劈砍的环首刀,部分精锐小队还配备了格物司最新试制、数量极为有限的改进型单兵火铳。这种火铳相比之前的型号,射程和精度有所提升,虽然装填依旧缓慢,且可靠性存疑,但在小规模的遭遇战和远程狙杀敌军哨探、将领时,往往能起到意想不到的震慑效果,那突如其来的巨响和火光,足以让不明就里的柔然人魂飞魄散。
塞外的春风,依旧带着料峭的寒意,吹拂着无垠的、尚未完全返青的枯黄草场。天地辽阔,四野苍茫,只有风声和马蹄踏过草皮的沙沙声。慕容恪的大军昼伏夜出,严格遵守灯火管制,马衔枚,人噤声,充分利用起伏的丘陵、干涸的河床以及斥候带来的精准情报,巧妙地避开柔然主力的游骑和部落聚居区。他们像一群经验丰富的狼,在猎物的地盘上谨慎而高效地移动着。
数日后,机会终于降临。一支前出的斥候小队擒获了几名落单的柔然牧民,经过分开审问(慕容恪军中配有通晓柔然语的译官),得到了一个极其重要的情报:一支规模约三千人的柔然部落兵,负责押送从后方王庭转运来的大批牛羊和粮草,正前往朔方前线,预计两日后将经过一处名为“野狐淀”的草甸地区。这支辎重队对于前线久攻不下、消耗巨大的柔然大军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
就是这里!慕容恪在临时营帐中,就着牛油蜡烛的光芒,在地图上野狐淀的位置重重一点。野狐淀地势相对平缓,利于骑兵冲锋,但四周有低矮的丘陵和灌木丛,便于设伏。他立刻下令,全军加速前进,务必在敌军抵达之前,于野狐淀设下完美的口袋阵。他要将这三千胡骑和宝贵的辎重,一口吞下,作为献给郁久闾吴提的第一份“厚礼”!
两日后的黄昏,夕阳如血,将广袤的草原染成一片凄美的金红色。那支柔然辎重队慢悠悠地进入了野狐淀,队伍拉得很长,装载着粮草的大车和成千上万的牛羊混杂在一起,行进缓慢。护卫的三千骑兵也有些松懈,他们远离前线,自认为身处安全的后方,许多人甚至将武器挂在马鞍上,大声谈笑着,憧憬着到了前线能分到多少战利品。他们根本没想到,魏军的铁骑已经如同鬼魅般,深入到了距离朔方数百里的此地,一张死亡的大网,正在缓缓收紧。
就在辎重队的前锋即将走出淀区,后卫也完全进入伏击圈的那一刻!
咻——嘭!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声破空而起,在空中炸开一团小小的白烟!那是进攻的信号!
刹那间,地动山摇!原本寂静的丘陵后方,如同变魔术般涌出了无数的魏军骑兵!黑色的盔甲,红色的战袍,如同决堤的洪流,又如同从地狱中冲出的魔神!慕容恪亲率主力骑兵,排成紧密的楔形阵,从正面发起了排山倒海般的冲锋!铁蹄践踏着大地,发出雷鸣般的巨响,雪亮的马槊和环首刀在夕阳下反射出刺眼的寒光!
与此同时,左右两翼,各有数千精骑如同展开的双翼,迅猛包抄,如同两把铁钳,狠狠地切断了柔然人的退路,并向中心挤压过来!箭矢如同飞蝗般从两侧倾泻而下,精准地射入混乱的敌群之中。
魏狗!是魏狗!他们怎么会在这里?!柔然人惊恐万状地大叫,仓促间想要组织阵型迎战。首领声嘶力竭地呼喝着,试图收拢队伍。
然而,仓促组成的、松散的防御阵型,在养精蓄锐、蓄势待发已久的魏军铁骑面前,如同纸糊一般,一触即溃!慕容恪一马当先,手中那杆沉重的马槊如同毒龙出洞,每一次突刺都必有一名柔然骑兵被挑落马下。他麾下的各族骑兵也奋勇争先,箭矢如雨点般泼洒,刀光如匹练般闪烁,每一次劈砍都带起一蓬血雨。玄甲重骑如同钢铁城墙般碾压而过,所过之处人仰马翻;羌族弓骑则在外围游走,用精准的箭术点名射杀那些试图反抗的军官和勇士;慕容部的狼骑则展现出他们悍勇的一面,他们挥舞着弯刀,如同旋风般卷入敌阵,近身搏杀,狠辣无情。
尤其让柔然人胆寒的是,一些部署在远处丘陵制高点的魏军斥候,用那会冒火冒烟的铁管子(火铳)进行精准射击。虽然造成的直接伤亡不大,但那突如其来的、如同晴天霹雳般的巨响,喷射的火光和浓烟,以及身边同伴莫名其妙地头颅开花或胸口开洞,惨叫着倒地的景象,极大地扰乱了他们的心神,加剧了恐慌的蔓延。有人甚至惊恐地大喊:“魏人有妖法!他们会引雷!”
战斗几乎是一边倒的屠杀。柔然人被打懵了,建制被冲散,指挥彻底失灵,只剩下本能地逃窜和绝望地抵抗。不到一个时辰,喧嚣的战场渐渐平息下来。三千柔然骑兵连同大量的辅兵、牧民被歼灭,野狐淀中尸横遍野,鲜血染红了枯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堆积如山的粮草和数以万计的牛羊,全都落入了魏军手中。
慕容恪策马立于战场中央,冷眼看着士兵们打扫战场,清点缴获。他面色沉静,并无多少胜利的喜悦。一名副将兴奋地前来请示如何处理这些战利品。
慕容恪略一沉吟,果断下令:“将缴获的粮草,能带走的全部带走,分发给将士,作为额外补给。不能带走的,连同那些空车,就地焚毁!牛羊,大部分驱散,只留下最肥壮的部分作为军粮。我们不要这些累赘!”他的目光投向更遥远的北方,“我们要的是机动,是速度,是持续不断地打击!要让柔然人后方永无宁日!”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道冷酷的命令:“传令下去,将俘虏中的贵族和军官,全部割去右耳,放回去给郁久闾吴提报信!”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笑意,“告诉他,我慕容恪来了!让他洗干净脖子,好好等着!他的好日子,到头了!”
初战告捷,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随着那些被割掉耳朵、失魂落魄的俘虏,迅速在草原上传开。这场干净利落的伏击,不仅沉重打击了柔然的后勤补给线,更极大地鼓舞了正在朔方苦战的守军士气,也让坐镇前线的郁久闾吴提得知后,先是难以置信,随即暴跳如雷,摔碎了心爱的金杯。铁骑出塞,汉帜飘扬,慕容恪用一场完美的开门红,宣告了魏军反击的正式开始。北疆战场的主动权,正在这血与火的洗礼中,悄然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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