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终于齐了。
获取它们的过程，是一场不为人知的惨烈厮杀。曹玉成的暗网与产业在此时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却也付出了惊人的代价。从岭南的瘴疠丛林到北疆的万丈雪崖，再到海外孤岛的惊涛骇浪，他派出的心腹死士与各地接应的掌柜、伙计，用生命铺就了一条传递之路。
沿途，追杀如影随形。起初还好一切平静，越靠近京城，越危险，那些“不明身份”的杀手，手段狠辣，行事果决，显然是受过严令，不计代价。江南的漕运码头上，伪装成漕帮火并的截杀，让三名死士与一船伙计沉尸运河；北上的官道中，遭遇“悍匪”劫道，护药的镖局全军覆没，药材在最后时刻被伪装成商队伙计的暗线拼死抢出，辗转多地；就连进入京畿之地，在看似最安全的内河航道上，都遭到了水鬼的凿船夜袭……
每一次交接，都伴随着死亡。曹玉成坐镇京中，通过一道道加密的信息遥控指挥，他清俊的面容日益消瘦，眼下的乌青浓得化不开。每收到一处“遇袭，人手折损，药材已安全转移”的密报，他的心便沉下一分。那不仅仅是属下，更是多年来如同家人般的伙伴。
但他不能停，更不能倒。宫中的官家，气息如同风中残烛，等待这最后的希望。
当最后一只盛放着“七星海棠”的玉盒，被一个浑身是血、只剩下一口气的信使拼死送入京郊一处不起眼的绸缎庄时，曹玉成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
他不能再假手于人。
是夜，曹玉成换上了一身深蓝色的劲装，外罩一件不起眼的灰色斗篷。他没有乘坐马车，而是选择了三匹快马，与两名武艺最高强的贴身护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府邸。
他们专走僻静小巷，速度极快。然而，就在距离皇宫侧门仅隔两条街的暗巷中，埋伏终于来了。
数十名黑衣蒙面的杀手，如同鬼魅般从墙头、屋檐落下，刀光在月色下泛着冷冽的寒芒，一言不发，直扑曹玉成，目标明确——他怀中与袖中的机关匣！
“护住公子！”两名护卫怒吼一声，拔刀迎上，瞬间与杀手缠斗在一起，刀剑碰撞之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曹玉成亦拔出腰间软剑，他的剑法不如顾廷烨霸道，不如沈从兴刚猛，却灵动诡谲，擅长自保。他且战且退，试图冲向皇宫方向。
杀手人数众多，武功路数狠辣刁钻，两名护卫很快伤痕累累，其中一人为替曹玉成挡下致命一刀，被长剑透胸而过，血溅五步！
另一名护卫目眦欲裂，奋力砍翻两人，对着曹玉成嘶吼：“公子快走！不要管我们！”
曹玉成眼中闪过一丝痛色，他知道不能再犹豫。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把特制的烟丸，狠狠砸向地面。
“嘭！”的一声，浓密刺鼻的烟雾瞬间弥漫了整个小巷。
借着烟雾掩护，曹玉成施展身法，如同游鱼般冲出包围，将身后的喊杀与兵刃声甩开。他不敢回头，将所有的力气都灌注在双腿上，朝着那近在咫尺的宫门狂奔。
宫墙的轮廓在夜色中显现，那巍峨的阴影此刻是如此的令人心安。
沉重的宫门发出“吱呀”的声响，打开了一道缝隙。
曹玉成一步踏入，将那场血腥的追杀与无尽的黑暗，彻底关在了宫门之外。
踏入宫门，那熟悉的红墙黄瓦仿佛将外界的血腥与厮杀瞬间隔绝。曹皇后早已得到通报，在内侍的引领下匆匆赶来。当她看到曹玉成衣衫凌乱，身上虽无重伤，却溅满了已然发暗的血迹，鬓发散乱，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悲怆时，这位母仪天下、向来端庄持重的皇后，眼圈瞬间红了。
“玉成！你……你这是……”她上前一步，声音带着哽咽，想查看他又不敢触碰，只得紧紧握住他冰凉的手。
“母亲，我无事。”曹玉成勉力扯出一个笑容，声音沙哑，说道“药材……齐了，快交给陈大夫！”他小心翼翼地从怀中、袖中取出那三个浸润着忠诚与鲜血的机关匣，郑重地交到皇后手中。
陈大夫早已候在一旁，接过药匣的手微微颤抖，既是激动，亦是感到千钧重担。他不敢耽搁，立刻告退，前往官家寝宫着手配制解药。
曹玉成看着陈大夫离去的背影，强撑的那口气微微一松，身形晃了晃。曹皇后连忙扶住他：“快去偏殿歇息，我让人给你准备热水和干净衣裳。”
然而，曹玉成却摇了摇头，目光坚定说道：“母亲，陈大夫说父亲需两日方能醒转。这两日，宫外……还有许多事需要了结，许多弟兄……不能让他们白死，我得去给他们上柱香。”
他眼中是深切的哀恸与不容置疑的责任。那些为他、为官家赴死的弟兄，他们的家人，他们的身后名，都需要他亲自去安抚，去安排。
曹皇后深知他的性子，更明白那些牺牲意味着什么。她不再劝阻，只是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含泪道：“好孩子，难为你了……一切小心。”
曹玉成换上了一身曹皇后命人准备的干净常服，虽洗去了血污，却洗不去眉宇间的沉重与疲惫。他再次走出宫门时，天色已近黄昏，夕阳将宫墙的影子拉得很长，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他没有回自己的府邸，而是直接去了那处作为暗网核心据点的绸缎庄。
庄内气氛凝重，幸存的人员见到他，纷纷单膝跪地，有人已是虎目含泪。
“公子……”
“弟兄们的后事，如何了？”曹玉成的声音低沉。
负责此处的掌事红着眼睛，递上一份名单：“折了二十三位兄弟，重伤十一人，轻伤不计。抚恤已按最高规格发放，家眷也已派人安抚、保护起来。只是……有些兄弟，连尸首都未能抢回……”
曹玉成接过那份沉甸甸的名单，每一个名字，都曾是一个鲜活的生命，是他经营多年的根基与伙伴。他逐一看过，指尖微微颤抖。他走到院中，那里已设下简易的灵位。
他点燃三炷香，对着灵位深深三揖。
“诸位兄弟，走好。”他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刻骨的痛与承诺，“你们的血不会白流，你们的家人，玉成必视若己亲。此间事了，我曹玉成，定当为你们讨还这笔血债！”
夜幕降临，他亲自探望了每一位重伤的弟兄，查看伤势，叮嘱用最好的药。他的平静与坚定，仿佛一剂良药，稳住了这些历经生死考验的属下们的心。
与此同时，赵宗全府邸的书房内，气氛却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派出的死士陆续传回消息，并非全部失败，甚至成功截杀了几路疑似送药之人，毁掉了一些药材。但核心的消息终于还是传来——曹玉成亲自带着药，突破了最后一道埋伏，浑身浴血地闯入了皇宫！
“废物！一群废物！”赵宗全脸色铁青，低声咆哮，将桌上的茶具扫落在地，碎裂声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刺耳，“那么多死士，层层拦截，竟拦不住一个曹玉成！”
沈从兴站在下首，脸色也十分难看，说道：“姐夫，那曹玉成的势力盘根错节，我们低估了他沿途的接应能力。而且，他身边定然有绝顶高手护卫……”
“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用！”赵宗全打断他，焦躁地踱步，“药已经送进去了！宫里说，说两日……最多两日，官家就可能醒转！一旦官家醒来，下毒之事虽然不是我们做的，但是我们……”
他没有说下去，但书房内的几人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灭顶之灾。
一直沉默的沈夫人此刻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狠绝：“夫君，事已至此，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宫中……我们是否还有后手？或者，在官家醒来之前，能否……”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那未尽之语中的含义，让赵宗全和沈从兴都感到一股寒意。那是最极端、也是最危险的一步棋。
赵宗全停下脚步，目光阴晴不定。他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仿佛在权衡着最后的筹码。然而还没到那一步，毕竟下毒之事也非自己所为。
“通知我们所有的人，从现在起，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轻举妄动。”他最终沉声道，声音里带着孤注一掷的冰冷，“另外，从兴，你去查，彻查我们内部！曹玉成能如此精准地避开我们多次埋伏，拿到药材，我不信没有内鬼！”
怀疑的种子，在失败与恐惧的浇灌下，开始疯狂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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