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邕王设下阴毒计谋之时,京城方面,福康公主和亲风波虽因太子强硬表态与《大宋日报》的舆论引导而渐息,但其生母苗贤妃心中的惊悸却未平复。她深知,女儿一日未定驸马,便一日可能再度沦为政治筹码。眼见福康年岁渐长,姿容日益出众,贤妃再也坐不住,寻了个官家赵祯心情尚可的午后,携女至福宁殿。
苗贤妃婉转泣诉道:“官家,福康此番受了惊吓,夜夜难安。臣妾思来想去,唯有早日为她择一良婿,安稳成家,方能彻底安心。求官家念在父女之情,为福康做主……”苗贤妃泪眼盈盈,福康亦垂首不语,神色间犹带一丝惶恐。
赵祯看着亭亭玉立却难掩憔悴的长女,想起她幼时承欢膝下、自己生病时为父祈福的模样,再思及自己当年因“狸猫换太子”案,未能于生母李宸妃跟前尽孝,致使母亲生前未能享皇家尊荣,死后才得追封,心中那份深藏的愧疚与补偿心理再次翻涌。
他沉吟良久,缓缓开口道:“爱妃与福康所言甚是。公主婚事,关乎终身,朕自当慎重。” 他目光微远,似在追忆,“朕之生母李宸妃,温良恭俭,一生不易。其娘家李氏,虽非显赫,然家风淳厚。朕听闻,宸妃侄儿李玮,少年勤勉,读书知礼,人品才学,俱是上佳……”
此言一出,苗贤妃与福康皆是一怔。李玮?李宸妃的侄子?那论起辈分来……岂不是矮了一辈?且李氏门第,与公主实是云泥之别。
赵祯却似已打定主意,带着一种弥补生母家族的执念道:“门第高低,于天家而言并非首要。李氏乃朕母族,福康下嫁,亦是替朕全一份孝心,告慰宸妃在天之灵。李玮若能尚公主,朕必厚待李氏,保其富贵安稳。此桩婚事,朕看……甚为相宜。”
苗贤妃心下冰凉。她原只求女儿嫁个门当户对、品貌相当的勋贵子弟,安稳度日,却万万没想到官家竟存了这般“补偿”心思,要将女儿嫁入那等骤然显贵却根基浅薄、且辈分尴尬的外戚之家。她张了张口,却见官家神色笃定,深知此事恐难回转,只得强笑着谢恩,心中却是愁云惨雾。
消息如风,很快便传至东宫。曹玉成正与顾廷烨商议北疆轮训的最新战报,闻听此事,眉头立刻深深锁起。
“李玮?”曹玉成放下手中军报,回忆前世的信息,语气沉凝,说道:“孤对此人略有耳闻。读书或许勤恳,然才具不过中平,更听闻其母性严苛,门户之见极深。福康嫁过去,非但与李玮难有共同言语,更要面对一个骤然攀上皇亲、心态未必能平和的家族。父皇此念……恐是慈父之心与补偿之念交织,欠了周全考量。”
顾廷烨亦摇头说道:“门第悬殊过大,公主下降,非是福气,反成负累。李氏骤贵,易生骄矜,又恐公主天家威严,相处必然别扭。且辈分伦理,虽可模糊,终究是坊间谈资,于公主清誉无益。更紧要者,”他压低了声音,“殿下初立,正值树立威信、廓清朝野之时。官家若执意如此降格嫁女,难免予人‘外戚可轻易攀附天家’之错觉,于礼制、于朝纲,皆非善事。”
曹玉成起身踱步。他想起福康在坤宁殿中惊惶含泪的眼眸,想起自己那句“绝不会让妹妹远嫁蛮荒”的承诺。如今蛮荒是不用去了,却要陷入另一个或许同样令人窒息的牢笼,前世这妹妹不过三十三岁,便是郁郁而终,。于公于私,他都不能坐视。
“父皇决心恐已下,直接谏阻,恐伤其颜面,亦拂其孝心。”曹玉成思忖道,“需寻一巧妙之法,既能让父皇重新考量,又不至正面冲突。”
曹玉成密令执掌皇族事务的宗正寺官员及礼部相关官吏,说道:“公主下降,乃国家典礼,不可轻忽。尔等需依祖宗法度,对潜在驸马人选,进行最严格的‘堪核’。尤其是家世背景、族中人口、母族性情、本人品行才学细节,务求详尽呈报陛下御览。李氏既为官家母族,更应‘格外仔细’,以示天家对此婚事的重视,绝无半分马虎。” 这番话,意在引导相关部门,将李炜及其家族放在放大镜下审视,那些平日可能被忽略的细节、潜在问题,如李母严苛的具体事例、李氏族人品性、李玮真实才学水平等,都将被正式记录,呈至御前。
同时曹玉成还授意顾廷烨等人,通过可靠渠道,在士大夫清议圈及汴京某些“灵验”的道观、寺宇中,悄然散播一些“风声”。风声内容大致为:今上有长公主,淑德贤良,其姻缘关乎国运家运。似有高人观星或卜卦,隐约显示公主宜配“福泽深厚、文武兼资之勋贵子弟”,方能福佑自身,绵延皇嗣,不利匹配“骤然显贵、根基尚浅之门第”,否则恐有“福浅难载”之虞……这类言论飘渺难究,却最能触动帝王心中那根关于“天命”、“福祉”的敏感神经。
数日后,曹玉成亲至福宁殿请安,闲谈间自然引至福康婚事。
“父皇为福康择婿,用心良苦,儿臣感同身受。李玮表叔勤学之名,儿臣亦有耳闻。”曹玉成先肯定赵祯初衷,话锋随后一转,“然,儿臣近日翻阅宗正寺初拟的仪程,细思之下,略有浅见,望父皇垂听。”
他神色诚恳,缓缓道:“其一,福康乃父皇长女,天家明珠。其婚礼,不仅是家事,更是天下瞩目之国典。下嫁母族,虽显亲亲之谊,然礼制上,公主与驸马之仪注、班序、封赠,涉及甚广,与寻常宗室女下降迥异。李氏骤然承此殊恩,恐其家族仓促间难谙皇家礼数周全,万一典礼有细微失仪,非但有损天家颜面,亦使李氏惶恐,辜负父皇美意。”
“其二,”他语气稍沉,带上一丝对妹妹的关怀,继续说道,“福康心性单纯,经历前番风波,尤为敏感。驸马都尉,不仅是夫君,亦是公主在宫外的倚仗与伴侣。其人选,除品性外,胸襟气度、处事能力,乃至其家族氛围,能否让公主舒心安居,至关重要。父皇爱女,必不愿见公主婚后,因门第学识悬殊、家族琐事而郁郁寡欢。”
“其三,”曹玉成抬眼,目光清澈而郑重,“父皇对祖母之孝思,天日可表。然报答母族,其法多矣。厚赐爵禄田宅,擢拔族中有为之子弟,使其安享尊荣,光大门楣,亦是孝道彰显,且更合朝廷抚恤外戚之常例。以公主婚姻行补偿,或将使简单亲情与复杂国婚纠缠,恐非对李氏及公主最佳之选。”
他最后恳切道:“儿臣非是反对李玮表兄,亦绝非质疑父皇孝心。只是虑及福康终身幸福、天家礼制体统、乃至朝野观瞻,以为此事或可更求圆满。或可令宗正寺、礼部更广泛甄选才德兼备、门风清正的勋贵子弟,并列详陈,供父皇参详比较,为福康择一真正良配。如此,父皇慈爱得以周全,宸妃太后在天之灵,见李氏得实质厚待、福康得佳婿,想必更为欣慰。”
曹玉成这番陈情,句句站在赵祯的角度,兼顾孝道、父爱、礼法、妹妹幸福,情理兼备,毫无咄咄逼人之势,却将利害关系剖析得清晰明了。加之此前宗正寺“严谨”的调查报告可能已呈上,市井间那些玄乎的“风声”或许也已隐约传入赵祯耳中。
赵祯闻言,面露深思,长久不语。他想起福康惊惧的眼神,想起苗贤妃强笑的愁容,再思及曹玉成所言“公主幸福”、“礼制体统”,那股因补偿心理而起的执念,终于开始松动。
“玉成所言……不无道理。”赵祯缓缓叹道,“是朕思虑欠周了。福康婚事,确需从长计议,不可草率。便依你之言,令宗正寺、礼部再行详选吧。李氏……朕自有其他恩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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