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死寂,是“百鬼绘卷”空间唯一的语言。
上百个黑沉沉的画框,如同悬于深渊的瞳孔,无声地注视着中央的两人。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陈腐画卷特有的、混杂着绝望与尘埃的腥气。季尘能清晰地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并非实体,而是一种流动的、被法则禁锢的“纸意”,随时可能将他们吞噬、卷入画中。
“颜料……”
秦素绫的魂体剧烈震颤,这个词如同淬毒的冰锥,瞬间刺穿了她刚刚凝聚的千年怨魂所化的战意。她是一抹活了千年的怨魂,一笔最浓的墨,如今,却要被另一支笔,蘸着、涂抹,完成一幅名为“绝望”的绝笔画?这比寂灭更让她感到屈辱的冰冷。
然而,与她截然相反,季尘在听到这个词后,那双一直带着玩味的眸子,竟迸发出一种近乎狂热的、前所未有的明亮光彩,如同在暗夜中点燃了两簇疯狂的火焰。
“说得好。”他轻声赞叹,语气里竟带着欣赏绝世佳作般的愉悦。他转头看向满脸错愕的秦素绫,嘴角那抹熟悉的疯狂笑意再次浮现,但这一次,笑意里更多的是一种找到同类般的共鸣与挑衅。
“素绫,他视我们为颜料。”季尘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但他没说……颜料本身,不能成为执笔者。”
他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摊开掌心。那本应空无一物的掌心之上,此刻却仿佛有一张无形的画纸在幽幽发光,是“疯佛灵骨”的力量在流转。
“我的力量,是‘擦除’,是让画卷出现‘留白’。这片画布上,所有被造物,我都能抹去。但这终究是被动防御。”他的目光变得深邃如星海,倒映着秦素绫迷茫的魂影,“但若……这留白之上,也能添上新的一笔呢?若……这支笔的主人,是你呢?”
“我……可以吗?”秦素绫的声音带着千年积攒的迷茫与不确定。她的怨念是力量的根源,也是痛苦的枷锁,她只知道用它去侵蚀、去毁灭,却从未想过,它还能“创造”。
“你可以。”季尘的回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信念,“你的怨念最纯粹,最本源。它不是鬼魂的阴气,而是你秦素绫‘存在’本身。它是这世间最好的墨!”
他没有给她更多犹豫的时间。
“信我。”季尘沉声道,向她伸出了手,那双眼睛仿佛能容纳一切疯狂与不可能。
秦素绫看着那双眼睛,最终,她那被虚无包裹的、冰冷的魂体之手,轻轻搭在了他的掌心。
“嗡——”
仿佛两个失散已久的共鸣器终于找到了彼此的频率。森然、庞大而蕴含着无尽悲伤的力量,通过秦素绫的手,如决堤的洪流般涌入季尘的体内!但这股力量并未引起丝毫混乱。它流过季尘的经脉,最终汇聚向他的右手,被那块“疯佛灵骨”全盘吸收。灵骨不再是纯粹的破灭与抹除,它像一个最高明的转化器,将秦素绫那虚无缥缈、只有“意”而无“形”的怨念,开始转化为一种可以被操控的、实质性的、漆黑如永夜的“墨”!
“墨主,选一幅画吧。”季尘的声音仿佛在引导一场神圣而疯狂的仪式。
秦素绫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她不再是那个迷茫的怨魂,而是成为了执掌自己命运的“墨主”!她的视线扫过上百个画框,最终,定格在一幅图像上——那里面,是一支巨大而妖异的拨浪鼓,与前几天试探他们的那件邪物如出一辙,只是放大了千百倍。鼓面上扭曲的鬼脸仿佛在蠕动,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邪祟气息。
“就它。”秦素绫冷冷道,声音里带着复仇的决绝。
“好!”
季尘伸出食指,遥遥指向那个画框。他的指尖上,一缕由秦素绫怨念转化而成的、漆黑如夜色、边缘却闪烁着幽光的“墨线”,缓缓延伸而出。
他没有去毁灭,没有去擦除。
他以那支巨大的拨浪鼓为“底稿”,用自己的“墨线”,在那鼓面上,开始“勾线”、“上色”!
这是何等匪夷所思的景象!在另一位顶级画师的画布上,季尘竟然公然“二次创作”!
只见那漆黑的墨线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缠绕上拨浪鼓。墨线所过之处,鼓面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灼烧的蜡,开始剧烈地、违背常理地扭曲、收缩、拉长!鼓柄则被强行拉扯、延展,化为一截纤细而充满韧性的腰身。两边那象征邪祟的鼓珠,在墨线的勾勒与重塑下,剧烈膨胀、变形,最终展开为一对巨大、墨染、边缘带着幽蓝纹路的蝶翼!
不过短短数息之间,那支象征着古老与邪祟的拨浪鼓,竟被硬生生“重画”成了一只通体漆黑、翼展近丈、妖异绝伦的蝴蝶!
“嗡——”
黑色蝴蝶的翅膀轻轻一振,发出一声仿佛来自幽冥深处的低鸣。它竟无视了画框的法则束缚,从二维的画卷中撕裂空间飞出,变成了一个真实不虚的、由纯粹怨念构筑的活物!它没有攻击任何人,而是乖巧地飞回季尘与秦素绫的身边,围绕着他们翩翩起舞,蝶翼每一次扇动,都洒下点点冰冷的墨光,将周围死寂的空间点缀出几分诡异的生机。
墨渊那张儒雅淡漠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动容的震惊。他死死盯着那只由他造物“重生”的蝴蝶,嘴唇微动,失声喃喃:“以身为画板,借怨念为墨……在我的‘百鬼绘卷’上,重画我的造物?”他眼中的轻蔑瞬间被一种遇到同类的、病态的兴奋所取代,“怪哉!怪哉!这等手法,我闻所未闻!你不是赝品,你是……另一个‘疯子’!”
“所以,”季尘领着黑色的蝴蝶,一步步向前,脸上带着疯狂的笑意,“这场画展,现在,轮到我做策展人了,阁下,可还满意?”
“满意?当然不!”墨渊忽然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自得与残忍,仿佛在看一场精彩但注定失败的闹剧,“你们忽略了一件事!”
他猛地抬起手中的普通毛笔,对着空中重重一点!
“我,才是画师!而我的画……是活的!”
“嗡隆隆——”
随着他一点,整个“百鬼绘卷”空间剧烈震动起来!那上百个画框同时爆发出刺目的邪光!里面原本静止的画作——无论是青面獠牙的恶鬼、锈迹斑斑的刑具、还是绝望扭曲的景象——竟在这一刻,全部“活”了过来!
一只只枯瘦鬼手撕裂画框,带着腥风抓向两人!一道道凝聚着怨毒的刀光斩出,冻结空间!一声声凄厉到极致的哭嚎冲击而来,仿佛要撕裂灵魂!整个空间瞬间变成了一个由地狱绘卷构成的、立体的、密不透风的绞肉机!百鬼齐出,万法齐鸣!漫天的攻击,形成了一张绝无生机的死亡之网,朝着中央的季尘与秦素绫笼罩而来!
秦素绫脸色煞白,即便是她千年的怨念,面对这股由法则编织而成的、上百种绝望的集合体,也感到了深入骨髓的无力。
“季尘!”
“别慌。”季尘的脸上,没有丝毫慌乱,他的眼神亮得吓人,仿佛早已计算好了一切。他看着那漫天鬼影,又抬头看了一眼那支悬浮的、作为一切法则源头的巨笔。
他缓缓松开了秦素绫的手,独自向前踏出一步,迎向那铺天盖地的死亡。
“你想看画。”他轻声说,声音平静得可怕,“我便给你一幅……泼墨山水。”
他猛地一咬舌尖,喷出一口金灿灿的精血!精血在空中并未散开,而是凝聚成一团燃烧的火焰。
同时,他伸手捻住了自己鬓角的一根白发。不是拔出,也不是扯断。
而是——
折!
“咔嚓!”
一声细微得几乎听不见、却仿佛在灵魂深处炸开的脆响!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庞大、狂暴、不计后果的力量,从“疯佛灵骨”中轰然引爆!白发折断的代价,是燃烧他的一部分“寿元”,将灵骨的威力催动到极致!一股难以言喻的虚弱感瞬间席卷全身,但他的眼神却愈发疯狂炽亮。
他没有去抵挡漫天的攻击。他无视了那些撕裂而来的鬼爪和冻结灵魂的刀光。
他将所有的力量,连同那团燃烧的精血,凝聚于右手食指一点,然后,朝着天空——那支悬于高处的、作为此间世界“神明”的巨大画笔,悍然掷出了自己的那一笔!
那不是血,不是能量,而是一团极致的、纯粹的、要将一切存在都归于“无”的……“抹除”之光!
就在那团足以湮灭法则的“抹除”之光撕裂空间,即将触及巨笔的刹那,墨渊的脸上,非但没有惊慌,反而浮现出一抹诡异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他手中的普通毛笔,竟也微微一颤,笔尖上,一缕比“抹除”之光更加深邃、更加古老的混沌气息,悄然凝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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