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基地新到了一批救援器械，需要人手搬运组装。
总司令的目光在集合的几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并排站着的、气场依旧古怪的雪豹和北极狼身上，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下了指令：“安工程师负责指导组装，理清流程。陆副队，你带人负责搬运和协助，确保效率和安全。”
这安排天衣无缝，公私分明，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搬运过程枯燥而费力。崭新的金属构件散发着冷硬的气息，需要小心搬运以免刮伤或碰撞。安尔艾斯果然“尽职尽责”地穿梭其间，指挥若定。
“副队，左边一点，对，就那个角度，好，稳住！”他会非常自然地在陆锦恒调整重物重心时，在他后腰或手臂上快速扶一把，力道不大，却恰到好处，美其名曰“防止受伤”。
递工具时，他的手指总会“不经意”地擦过陆锦恒戴着半指手套的指尖。粗糙的布料摩擦带来一种古怪的触感。
在某次需要两人合力抬起一个沉重的金属支架时，安尔艾斯的手甚至完全覆盖住了陆锦恒按在支架上的手背，温热的体温和沉稳的力道透过两层手套清晰地传递过来。
陆锦恒像被低压电流击中一样猛地抽回手，金属支架失去平衡，“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在仓库里回荡。
所有目光都瞬间集中过来。
“抱歉，”陆锦恒脸色难看至极，耳廓烧得通红，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手滑了。”
安尔艾斯却只是揉了揉手腕，表情无比自然，甚至带着点真诚的关切：“没事吧副队？这玩意儿是有点沉，压到手了？要不你先歇会儿，我来。”
凯西在一旁使劲低着头，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显然憋笑憋得很辛苦。伊恩则默默检查了一下支架有没有摔坏。
陆锦恒看着安尔艾斯那副无辜又体贴的嘴脸，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冰蓝色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却又无处发泄。
他第一次如此深刻地体会到，这种裹着“正当理由”和“队友关怀”糖衣的进攻，比任何正面的冲突都更难应付，更让人憋屈。
第三回合——安工程师，三杀！
深夜，陆锦恒又一次刻意在训练场待到极晚才回宿舍。
高强度加练后的肌肉酸痛不已，但更深的是一种心力交瘁的疲惫。比连续执行三天高强度救援任务还要累。那种无时无刻不在提防、无处可逃的被侵入感，几乎耗尽了他的心神。
他推开宿舍门，里面只留了一盏昏黄的小夜灯。
安尔艾斯已经靠在床头，似乎睡着了，一本翻开的工程杂志随意地搭在胸口，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陆锦恒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连呼吸都收敛了。他小心翼翼地拿起睡衣，准备悄无声息地溜进洗手间。
“回来了？”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陆锦恒的身体猛地一僵，动作顿在原地。
他看见安尔艾斯懒洋洋地睁开一只眼睛，瞥了他一眼，然后又闭上，仿佛只是无意识的呓语。他指了指洗手间的方向，声音含混不清：“热水大概还能坚持五分钟。省着点用……”
说完，他翻了个身，背对着陆锦恒，似乎又睡了过去，只留下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和搭在被子外的、微微晃动的尾巴尖。
这种突如其来的“正常”和“休战”，反而让一直紧绷着准备迎战、全身刺都竖起来的陆锦恒愣住了。他沉默地站在原地好几秒，像是在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平静，才低低地、几乎听不见地“嗯”了一声，拿着衣物轻手轻脚地走进洗手间。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稍稍缓解了肌肉的酸痛，却冲不散脑子里那一团乱麻。
今天发生的所有画面不受控制地闪过：那片无法拒绝的面包、铺满桌子的图纸和侵略性的气息、搬运时短暂却清晰的触碰、安尔艾斯那双看似无辜却总能精准点燃他怒火的眼睛、还有刚才那句意味不明的提醒……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预想中的、应有的恶心和强烈排斥感，似乎并没有出现？
更多的是一种无所适从的烦躁、慌乱，一种边界被不断试探和蚕食的危机感，以及一种……被强行拉入某种他无法掌控的节奏的无力感。
那条傻狗，好像真的在用一种他无法正面反击、无法严辞拒绝的方式，一点点地、顽固地挤进他的安全距离之内。
洗完澡出来，宿舍大灯已经关了，只留安尔艾斯那边一盏小夜灯散发着微弱的光晕。对方似乎睡得很沉，呼吸悠长而平稳。
陆锦恒在黑暗中摸索着躺到自己床上。身体接触到他熟悉的、略显坚硬的床铺时，才终于放松了一丝紧绷的神经。
他盯着黑暗中模糊的天花板，第一次没有立刻竖起全身的感官去警惕对面床铺的每一个细微动静。
一种复杂的、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疲惫感席卷了他。那不是身体上的累，而是精神上的某种松懈？
就在他意识逐渐模糊，即将被睡意捕获的边缘，他似乎听到对面床铺传来一声极轻的、满足的叹息，还有尾巴尖柔软地扫过床单的细微声响，像是在无声地打着节拍。
……是错觉吧。
陆锦恒的思绪已经变得迟缓，他太累了。这是他几天来，入睡最快的一次。甚至没有再做那些光怪陆离、令人不安的梦。
而另一边，本该早已睡着的安尔艾斯，在黑暗中缓缓睁开了眼。
琥珀色的瞳孔在微弱的夜灯光线下闪着狡黠而愉悦的光。他听着对面传来的、变得悠长而平稳的呼吸声，那是陷入深度睡眠的证明。
他的嘴角无法控制地、缓缓勾起一个巨大的、得逞的、几乎是咧嘴的笑容，白白的牙齿在昏暗中若隐若现。他小心地翻过身，面朝陆锦恒的方向，借着微弱的光线凝视着那团模糊的、安静的轮廓，心里无声地欢呼雀跃。
day 1 of “习惯化”计划，圆满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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