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阁主的狂笑声，粗野，张扬，充满了对天上那只巨眼最彻底的蔑视。
这笑声像一把最糙的钢刷，硬生生刷掉了笼罩在众人心头的死亡阴影和法则腐蚀，却也刷得他们脑子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天空那只由破碎法则构成的巨眼，竟真的出现了可以被感知的凝滞，仿佛一个正在高速运行的程序，突然被灌入了一段无法理解的垃圾代码，陷入了短暂的宕机。
“师……师父……您……您怎么来了？”
风辞酒连滚带爬地站起来，那张总是挂着痞笑的脸，此刻比哭还难看。
他想整理一下自己破烂的衣衫，却发现手脚都因为极度的震惊和后怕而不知道往哪儿放。
“我再不来，我逍遥阁的棺材本都得让你这败家玩意儿赔进去！”
老头站在巨大的葫芦上，吹胡子瞪眼，又灌了一大口酒，打了个震天响的酒嗝。酒气辛辣，却奇异地驱散了空气中残留的法则污染。
“瞧瞧你找的这叫什么破地方？开团战都不知道找个开阔点的地方，你是不是傻？”
苏轻言的大脑在强制重启后终于开始运转。
她强行压下内心的骇浪，的本能让她疯狂分析眼前这个疯癫的阁主。
实力模型构建失败、行为逻辑无法预测、因果律在他身上仿佛一团乱麻……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智珠在握”是如此可笑。
她扶着墙壁，勉强开口，试图用最冷静的腔调获取信息：“晚辈苏轻言，拜见阁主……”
“你闭嘴。”
老头眼皮都没抬，直接打断了她，语气却不是嫌恶，而是一种“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的不耐烦。
“女娃娃脑子不错，但现在不是你算计的时候。你们这帮小家伙，胆子比脚气都大，脑子却没跟上。”
说完，他才终于从那巨大的葫芦上一跃而下。
明明是从几十丈的高空跳下，落地时却轻飘飘的，没带起一丝尘土。
他背着手，迈着八字步，径直走到林碧痕面前，上上下下、饶有兴致地打量她，仿佛在看一件稀世奇珍。
鬼厉的身形瞬间绷紧，噬魂棒上刚刚被压制的黑气再次暴涨。
他横跨一步，不动声色地挡在了林碧痕的侧前方，整个人像一头嗅到顶级捕食者的护崽凶兽，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声。
陆雪琪也下意识地握住了天琊的剑柄，剑意凛然。
她的世界观在今日被彻底打碎，先是高高在上的天道露出了狰狞面目，后是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老疯子，用最粗鄙的方式践踏了天道的尊严。
她感觉自己像个苦读圣贤书的学子，却亲眼目睹有人用圣贤书来垫桌脚。
老头瞥了鬼厉一眼，撇撇嘴。
“啧，又一个为情所困的小子，怨气都快凝成实质了，可惜，走错了路。
”他辛辣地评价道，“你这股积攒了十年的劲儿，以为能撼天动地，其实不过是在自家院子里挖坑，坑的是自己。用来烧火做饭都嫌浪费。”
“浪费”两个字，如尖针般刺入鬼厉的心脏。
他十年苦行，十年煎熬，所有的一切，竟被说成是浪费？一股暴戾的杀意冲上头颅，却又被对方那深不可测的气息死死压制住，让他憋屈得几欲吐血。
老头又看向陆雪琪。
“还有你这小女娃，剑是不错，人也正，可惜太正了。
水至清则无鱼，脑子太直，规则说一你不敢说二，最容易被人当枪使还不自知。”
陆雪琪娇躯一颤，脸色瞬间煞白。
她一生以“正道”为圭臬，以“秩序”为信仰，却被一语道破了她此刻最深的迷茫——她所坚守的“正道”，究竟是谁的“道”？
他的点评辛辣而刻薄，却如手术刀般精准，让两人都无从反驳。
最后，他的视线才重新落回林碧痕身上。
林碧痕没有退缩，也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回望着他。
她体内的功德之力正在缓慢修复伤势，但来自天道层面的根源性压制，依旧让她虚弱不堪。
“小女娃，你叫林碧痕？”老头忽然问。
“是。”林碧痕的回应只有一个字，干脆利落。
“有点意思。”老头嘿嘿一笑，露出满口被酒熏黄的牙，“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干的事，有多蠢，又有多了不起？”
不等林碧痕回答，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蠢，是蠢在你以为靠着一腔怨气和几个差评，就能跟这方天地的‘总闸’叫板。
人家动动手指头，就能把你连人带存档一起删了。”
“了不起，是了不起在你还真就这么干了！老子活了这么多年，见过想钻规则空子的，见过想骗过天道的，就是没见过你这种，直接上来就指着人家鼻子骂，还要掀桌子的！”
他越说越兴奋，搓着手在原地走了两圈。
“知道这方天地是什么吗？”他压低了声音，却像在每个人耳边响起。
林碧痕眼神一动，冷冷接道：“牢笼。”
“说得好！”老头赞赏地一拍巴掌，“天上的那个大眼珠子，那所谓的元序古神，就是这个牢笼的掌控者！”
“它的目标是掌控这方世界，不过为了维持这个世界的稳定，它分出无数元神定期清理九天十地及无数小世界像你们这种不听话的‘蛊虫’，至于你们是死是活，是爱是恨，它一概不管，也理解不了。”
这一番话，如同一道道惊雷，在众人心中炸开。
风辞酒和苏轻言显然是知道一些内情的，但鬼厉、陆雪琪等人，却是第一次听到如此颠覆性的秘闻，他们的世界观正在被无情地碾碎重塑。
“我本来呢……”逍遥阁主叹了口气，一脸的肉痛，“我本来准备了一个‘欺天大阵’，打算学那些地沟里的老鼠，偷偷摸摸挖个洞，潜进它的‘闭关核心’里，搞点小破坏，看能不能把它给砸了。”
他狠狠瞪了风辞酒一眼。
“我让你去接人，就是要把这小女娃也拉入伙，她是最大的变量，是最好的掩护，她的特殊能量是关键！”
“结果你倒好！”他一脚踹在风辞酒屁股上，“你带着她在大门口蹦迪！把它给喊醒了！潜入计划彻底泡汤了！”
风辞酒被踹得一个趔趄，满脸委屈，却一个字都不敢说。
“我们被标记了。”苏轻言惨白着脸，补充了这绝望的事实，“任何躲藏和潜伏都失去了意义，等待着被清除。”
林碧痕听懂了。她看着这个疯疯癫癫的老头，终于问出了第二个问题：“它，在哪？我们也正想去它的老巢。”
她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
既然不能潜入，那就强攻。既然藏无可藏，那就战！
这就是她的逻辑。
“问得好！”逍遥阁主赞许地看了她一眼。
他从怀里掏了半天，掏出一块油腻腻、破破烂烂的兽皮，上面用朱砂画着扭曲的线条，散发着一股古老而蛮荒的气息。
“这地方，叫‘归墟之眼’，是这方天地所有法则的起点和终点。
说白了，就是那狗屁元序古神的老巢！”
他将兽皮地图往林碧痕方向一扔。
“现在，我们唯一的活路，就是趁着它刚被吵醒，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冲进去，给它来个大的！”
“强闯归墟之眼？”苏轻言失声叫道，“那里的法则风暴，就算是真仙进去了，也会被瞬间撕成碎片！”
“所以，就要靠这个了。”
逍遥阁主又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小心翼翼地递了过来。
那是一把钥匙。一把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青铜钥匙，上面锈迹斑斑，没有任何灵力波动。
“万法归寂·钥匙。我逍遥阁的镇派之宝。”阁主的表情难得正经了一回，“它只有一个作用，就是能让归墟之眼入口处的法则，失效一炷香的时间。”
“一炷香。”
“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他看着林碧痕，又看看鬼厉和陆雪琪，最后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这趟活儿，九死一生，不，是十死无生。但也是你们唯一能打破宿命，把脖子上的狗链子挣断的机会。”
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林碧痕脸上，那双浑浊的醉眼里，闪过一抹复杂的意味。
“而且，据我所知，那个叫玲珑的奇女子，当年也去过那个地方。她在里面，似乎留了点有意思的‘后手’。”
“玲珑！”
这两个字，让鬼厉和林碧痕肩头的小黑雀凤舞，同时剧震！
“啾啾啾！”凤舞直接炸了毛，发出一连串急促而尖锐的鸣叫，充满了焦急与期盼。
而鬼厉，那双死寂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除碧瑶之外的剧烈波动。
他猛地踏前一步，声音嘶哑地质问道：“你到底知道什么？玲珑……她在里面留了什么？！”
林碧痕接过那把冰冷的青铜钥匙，又展开那张散发着霉味的兽皮地图。
归墟之眼。
玲珑留的后手？
元序古神的老巢。
她抬起头，迎上逍遥阁主的视线。那张因失血而苍白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抹极淡，却也极狂的笑意，带着一丝猎人发现终极猎物般的兴奋。
“听起来，是个值得一个史诗级五星差评的地方。”
她开口，是对阁主说话，也是在对所有人宣告。她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的心脏都为之停跳了一瞬。
“老头。”
“带路。”
“我们去拆了它的老巢。”
话音落下，她身上的弑天锁链印记，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意志，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光。
这一次，是主动进攻的嘹亮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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