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尚未完全穿透临江的薄雾,楚风已经完成了每日例行的内息运转。他睁开眼,感受着体内至阳内息与那点“寒核”愈发圆融的交融,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向身侧仍在沉睡的林薇薇。
她侧卧着,长发散在枕畔,晨光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卸下所有防备的睡颜,柔软得不可思议。楚风静静看了片刻,伸手将滑落的被角轻轻拉至她肩头——这个动作里蕴含的珍惜,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已如此自然。
过去三天,临江表面风平浪静。
政务数据中心遭受的试探性攻击在“影梭”布下的反追踪陷阱下戛然而止,“幽灵”如人间蒸发般消失在城市错综复杂的网络里。陈刚带人排查了所有可疑地点,只在一处废弃写字楼的顶层发现了微量生物痕迹——一枚模糊的鞋印,和半截能量棒包装纸。经过分析,鞋印属于一款在东欧黑市流通的特种作战靴,包装纸上的唾液dNA与“幽灵”已知的生物样本吻合度高达99.1%。
“他在那里至少蹲守了三十六小时。”陈刚在内部简报会上汇报,“窗口正对数据中心三号备用服务器楼的通风口,视野极佳。但从痕迹看,他离开得很从容,没有匆忙迹象。要么是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要么……”
“要么那些攻击本来就是幌子。”楚风接过话头,手指在全息地图上划出一道弧线,“真正的目标可能根本不在政务系统。”
林薇薇坐在会议桌主位,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夜枭’的风格是系统性瘫痪。如果我是他,在正式动手前,会先测试目标的反应速度和防御重点。政务数据中心的攻击,可能就是一块探路石。”
“我们表现得如何?”她看向楚风。
“反应时间四分钟,反向追踪到二级跳板,设置了三重诱饵陷阱。”楚风调出数据,“从专业角度看,防御等级超出常规商业机构两个量级。‘幽灵’如果不是傻子,应该已经意识到他们面对的不是普通公司安保。”
“这正是我担心的。”林薇薇蹙眉,“打草惊蛇。他们现在知道我们有高水平反制能力,下次出手,只会更加隐蔽和致命。”
会议室内短暂沉默。
这时,福伯轻轻推门进来,手中端着一个檀木托盘,上面放着两杯刚沏好的茶,茶香瞬间冲淡了紧绷的气氛。“小姐,楚先生,先喝口茶。刚收到的消息——”他将茶杯放在两人面前,“苏晴小姐的助理来电话,苏氏文化基金与倾城国际的‘数字艺术实验室’落地协议,苏家老爷子已经亲自签字了。新闻发布会定在后天下午两点,临江艺术中心。”
林薇薇眼睛一亮:“苏老爷子亲自签的?”
“是的。而且,”福伯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苏老爷子还特意让人传话,说‘年轻人有理想是好事,苏家乐见其成’。”
这话的分量极重。苏老爷子作为苏家掌舵人,公开表态支持,等于是将苏家与倾城国际绑在了同一条船上。宗家若再想动用“非商业手段”,就不得不考虑与苏家全面交恶的后果。
“诗涵那边呢?”林薇薇问。
“夏小姐今早从巴黎来电话,说雪儿小姐已经顺利入住学生公寓,课程安排很充实。她安排的人全天候在附近,目前一切正常。”福伯顿了顿,“另外,夏小姐提到,她在卢浮宫筹备展览时,听到一些艺术圈内的传闻……关于某些私人收藏家对‘脑波艺术’的狂热追捧,已经达到了近乎病态的程度。有个匿名买家,最近通过中间人四处求购‘能够反映深层潜意识创伤’的神经可视化作品,出价高得离谱。”
楚风眼神一凝:“神经可视化……又是这个方向。”
“而且要求‘反映创伤’。”林薇薇沉吟,“母亲笔记里提到,‘灵韵’项目当年最危险的应用方向之一,就是通过神经信号干预,诱发或放大特定的情绪与记忆。如果‘普罗米修斯之火’还在继续这方面的研究……”
“那么他们需要的不仅是数据,还有‘实验样本’。”楚风接道,声音沉了下去,“活体的、带有特定情感创伤的神经反馈记录。”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骤然降温。
福伯轻声说:“老仆已通过一些旧日关系去查那个匿名买家的背景,但线索很少,中间人的口风很紧。只知道对方代号似乎是……‘收藏家’。”
“‘收藏家’……”林薇薇重复这个代号,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简报会结束后,楚风没有立刻投入工作,而是陪着林薇薇走到“蜂巢”顶层的空中花园。这是她压力大时常来的地方,种满了她母亲生前喜欢的白梅和冬青,即使在萧瑟的冬日,也有绿意点缀。
“你昨晚又没睡好。”楚风将一杯温水递给她,目光落在她眼下淡淡的青影上。
林薇薇接过水杯,苦笑:“做了个梦。梦见母亲站在一片漆黑的海底,周围全是发光的数字流,她一直在重复一句话……‘不要打开那扇门’。”
“门?”楚风在她身边的藤椅上坐下。
“不知道。醒来就忘了具体语境,只记得那种心悸的感觉。”林薇薇喝了一口水,望向远处雾霭中的城市轮廓,“楚风,我有时候会觉得,母亲留下的不止是警告和‘钥匙’……她可能预见到了更远的未来,看到了某种我们还没察觉的威胁。”
楚风沉默片刻,握住她的手:“所以我们必须更快地拼凑出完整的图景。林远山那边有回应了吗?”
昨晚,他们通过三重加密信道,向林远山发送了正式邀请——以林薇薇个人名义,邀请他作为家族长辈,莅临临江参观“创世纪”项目。这是一个充满风险的试探,也是一步险棋。
“还没有。”林薇薇摇头,“密信显示‘已送达’,但未有回音。也许他在犹豫,也许……信根本没到他手里。”
“再等二十四小时。如果还没有回应,我们就启动备用方案。”楚风说,“‘影梭’已经准备好模拟他的生物特征签名,可以向家族内部七位立场相对中立的族老发送‘赞赏备忘录’。真伪难辨,足够制造混乱。”
林薇薇点头,将头靠在他肩上。晨风微凉,但楚风的肩膀温暖坚实。这几天,尽管外部压力越来越大,他们之间却奇异地进入了一种“蜜月期”——不是刻意的浪漫,而是渗透在日常点滴中的默契与温情。
比如楚风会记得她喝咖啡的精确温度,会在她连续开会后默默递上一杯加了蜂蜜的温水;林薇薇则会在楚风深夜处理情报时,为他留一盏小灯和一份简单的宵夜。他们不再需要过多言语,一个眼神,一个触碰,就足以传达千言万语。
“下午‘创世纪’安全框架的第一阶段模拟测试,你要来吗?”林薇薇轻声问。
“当然。”楚风说,“‘光尘’小组的报告显示,他们基于母亲‘安全阈值悖论’构建的约束模型,在理论模拟中成功拦截了97.8%的‘逻辑越界’尝试。但实际嵌入主架构后的稳定性,还需要实测验证。”
“如果测试成功……”林薇薇眼中闪过期待,“我们就能在技术层面,为‘创世纪’加上一道最重要的保险锁。即使最坏的情况发生——项目被夺走,没有‘钥匙’的人也无法激活其深层功能,甚至可能触发反向加密,让核心数据自毁。”
“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最后一道防线。”楚风看着她,“她当年没能阻止‘灵韵’,但为你准备了制约同类技术的武器。”
提到母亲,林薇薇的眼神柔软而坚定:“我不会让她失望。”
午后两点,“蜂巢”地下五层的核心实验区。
巨大的环形控制室内,二十余名“光尘”小组成员严阵以待。中央的全息投影台上,“创世纪”主架构的三维模型缓缓旋转,无数光点在其中流动,象征着神经网络中奔涌的数据流。新嵌入的“安全阈值悖论”约束框架,以淡金色的网格状结构包裹在核心逻辑层外围,如同给一头猛兽套上了精密的镣铐。
徐总工程师站在控制台前,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林总,楚先生,一切准备就绪。模拟测试将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常规压力测试,模拟峰值数据负载;第二阶段,逻辑混沌测试,引入随机噪声和矛盾指令,观察系统的自我纠错能力;第三阶段……也是最重要的,‘越界诱捕’测试。”
他调出一组参数:“我们将主动模拟‘灵韵’笔记中记载的‘混沌之种’行为模式——试图绕过伦理边界,进行自我复制和逻辑变异。如果约束框架生效,它应该能在系统触及危险阈值前,强制启动休眠协议,并标记所有异常路径。”
林薇薇与楚风并肩站在观察窗前,身后是福伯和几位核心高管。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片旋转的光影上。
“开始吧。”林薇薇下令。
第一阶段波澜不惊。数据负载逐渐攀升至设计峰值的150%,系统运行平稳,响应延迟保持在毫秒级。第二阶段,当大量矛盾指令和结构化噪声涌入时,“创世纪”的核心逻辑层开始出现细微的波动,但淡金色的约束网格及时收缩,引导系统启动了“逻辑清洁”子程序,在零点三秒内剔除了所有冲突节点。
控制室内响起低低的赞叹声。
“第三阶段。”徐总工程师深吸一口气,按下了猩红色的启动键。
全息投影上的景象骤然变化。代表“创世纪”主架构的蓝色光流中,突然渗入了几缕暗红色的丝线——那是模拟的“混沌之种”逻辑单元。它们如同有生命的触须,开始沿着数据路径自主蔓延、分裂、变异,试图寻找约束框架的薄弱点。
淡金色的网格立刻做出反应,收缩、加固,形成一道道屏障。暗红丝线撞击在屏障上,迸发出刺眼的火花。最初几分钟,约束框架稳稳占据上风,将所有的越界尝试牢牢封堵。
但渐渐地,暗红丝线改变了策略。它们不再强攻,而是开始模拟正常的数据请求,混入合法流量中,一点一滴地渗透。约束框架的识别机制出现了片刻的延迟——就是这千分之一秒的间隙,一缕暗红丝线成功穿透了屏障,接触到了核心逻辑层的一个次级节点。
“警报!检测到未授权逻辑接入!”系统提示音响起。
几乎在同一瞬间,约束网格爆发出强烈的光芒,无数金色光线如锁链般缠绕而上,将那缕暗红丝线死死捆缚、剥离、粉碎。同时,整个系统启动了最高级别的休眠协议,所有非必要进程冻结,核心数据进入加密封存状态。
全息投影上的光芒缓缓黯淡,最终稳定在一个安全的待机状态。
控制室内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徐总工程师激动地转向林薇薇:“成功了!约束框架在最后关头拦截了渗透,并且触发了完整的保护协议!林总,我们做到了!”
林薇薇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终于松弛下来。她看向楚风,眼中闪着泪光:“母亲的理论……真的有用。”
楚风握住她的手,用力紧了紧:“她一直在守护你。”
测试成功的消息被严格保密,只有最高管理层知晓。但那种发自内心的振奋,依然在“蜂巢”内部悄然弥漫。傍晚,林薇薇难得地准时下班,和楚风一起去了临江一家很小的私房菜馆——那是夏诗涵推荐的,藏在老城区巷子里,老板是个退休的国家级厨师,一天只接三桌。
菜很简单,但每道都精致得恰到好处。清炖狮子头,蟹粉豆腐,开水白菜,最后是一小碗阳春面。没有红酒,只有温热的黄酒。
“小时候,母亲偶尔会带我去类似的店。”林薇薇夹起一筷子白菜,声音轻柔,“她说,真正的美味不在豪华餐厅,而在这些有烟火气的地方。可惜后来……就再也没去过了。”
楚风给她添了半杯黄酒:“以后我们可以常来。”
“等一切结束之后。”林薇薇微笑,与他碰杯,“我要把临江所有这样的店都吃遍,还要带你去瑞士,去阿尔卑斯山脚下的小镇,去看母亲可能走过的地方。”
“还要去西伯利亚。”楚风忽然说。
林薇薇一怔。
“去看极光。”楚风看着她,眼神在昏黄的灯光下异常柔和,“在没有任务、没有威胁的时候,去看真正的、只为欣赏而存在的极光。”
林薇薇感到眼眶发热。她用力点头:“好,一起去。”
这顿饭吃了很久,直到老板温和地提醒快要打烊。走出巷子时,夜已深,冬日的星空清澈得能看到银河的轮廓。楚风牵着林薇薇的手,慢慢走在青石板路上,脚步声在寂静的巷子里回响。
“如果每天都能这样……”林薇薇轻声说。
“会的。”楚风承诺,“一定会的。”
然而,宁静总是短暂的。
回到“蜂巢”顶层公寓时,已是午夜。林薇薇先去洗漱,楚风则照例检查了一遍安防系统,并接入“影梭”查看今日汇总。
一切正常。政务数据中心再无异常访问,“幽灵”的痕迹彻底消失,宗家那边也无新动向。林远山依然没有回音,但“影梭”监测到,今天下午林震南与两位族老有过一次闭门会议,时长两小时,内容未知。
楚风皱了皱眉,正要深入调取更多数据,一个鲜红色的警报突然在屏幕角落弹出。
不是来自临江,也不是来自东亚任何已知的监控节点。
警报的源头标记为:“全球地下网络—深层节点异常信号波动”。
楚风立刻坐直身体,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调出详细信息。所谓“全球地下网络”,并非互联网的某个部分,而是一个存在于暗网之下、由各国情报机构、顶级黑客组织、以及某些不受法律约束的私人武装集团共同维护的、极度隐秘的数据交换层。秦风的情报网有部分节点接入其中,“影梭”也能通过特定协议监听其公开频段——如果那些加密程度低到可以被破解的通讯算“公开”的话。
此刻触发的警报,源于该网络在过去的六小时内,出现了三次相同特征的异常信号广播。信号内容本身无法破译,但其“签名”模式——一种类似于数字指纹的发射特征——触发了“影梭”预设的威胁识别协议。
因为这种签名模式,与楚风在“隐龙”时期接触过的、一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代号有关。
代号:“博士”。
楚风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调出信号的三次出现时间和坐标:第一次,六小时前,东欧某废弃军事基地附近的地下数据中心;第二次,四小时前,北非某冲突地带的卫星中继站;第三次,就在二十七分钟前,南太平洋某无人岛礁的海底通讯节点。
三次发射点地理上毫无关联,但信号强度呈指数级递增,且都选择在所在区域的监控盲区或法外之地。更令人不安的是,三次信号都在广播结束后,主动清除了所在节点的全部日志记录,手法干净利落,绝非普通黑客所能为。
“影梭”的分析报告随后弹出:“信号签名与档案‘隐龙-绝密-代号博士’的特征匹配度89.7%。档案备注:目标真实性存疑,疑似多重情报机构共同构建的虚拟威胁模型,用于训练和误导。但若真实存在,危险等级:灭绝级。”
楚风盯着“灭绝级”三个字,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在“隐龙”的档案库里,危险等级从“观察”到“清除”共分九级,“灭绝级”是理论上存在的最高级别,意味着目标具有“在不受制约情况下,可能导致区域性文明倒退或特定技术领域永久污染”的能力。楚风服役期间,从未见过任何真实目标被标注为此等级。
而“博士”的档案,他只在一次最高权限的简报会上瞥见过摘要。那是一位退休的老教官喝多了之后含糊提过的“传说”——一个游走在所有国家与组织之外,掌握着足以让现代科技伦理彻底崩坏的知识,且对“人类意识的机械化重构”有着病态迷恋的疯子。大多数同僚认为那只是个用来吓唬新兵的恐怖故事。
但现在,这个“故事”的签名,真实地出现在了全球地下网络中。
并且,三次信号的末尾,都附带了一段可被基础协议解析的明码后缀。
不是文字,而是一串坐标数字。
楚风将这串坐标输入定位系统,结果让他脊背发凉——三次信号附带的坐标,经度与纬度各不相同,但将它们投影到三维地图上,并连接成线后,三条线的延伸交汇点,精确地指向一个位置:
临江。倾城国际总部。“蜂巢”。
不是大概区域,不是城市坐标,而是精确到建筑主体的经纬度,误差不超过五米。
“影梭”的电子音在此刻响起:“检测到第四次异常信号——源点:北极圈内某废弃科研前哨站。签名特征匹配度提升至92.1%。信号内容:除相同坐标后缀外,新增一段加密数据流。正在尝试破解……”
楚风立刻接通了与秦风的紧急加密频道,几乎是在接通的瞬间,秦风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带着罕见的紧绷:
“楚风,你也收到了?”
“刚看到。”楚风沉声道,“‘博士’的签名……你那边有更多信息吗?”
秦风沉默了两秒:“我的人在三个小时前截获了第二次信号,当时就启动了最高优先级调查。然后发现了这个——”
一份文件传输过来。楚风打开,是一份陈旧的手写实验日志扫描件,纸张泛黄,字迹是德文,但边角有英文批注。日志日期是四十年前,项目名称被涂黑,但内容涉及“神经电信号与集体潜意识映射的共振实验”。签字者一栏,有一个花体签名,旁边打印的姓名是:dr. Alistair Finch。
而在实验结论部分,用红笔潦草地写着一行字:“阈值突破后的自我迭代,将催生不可控的逻辑生命体。必须销毁所有样本。——A.F.”
“Alistair Finch……”楚风念出这个名字,“这就是‘博士’?”
“可能是本名,也可能是化名。”秦风说,“这份日志是从东柏林一处早已废弃的斯塔西秘密档案库里找到的,混杂在成吨的无关文件里。我的人是因为追踪‘普罗米修斯之火’二十年前的一笔资金流向,才偶然发现的。更诡异的是——”
他顿了顿:“发现这份日志后的第四个小时,那个档案库发生了‘意外’火灾,所有纸质材料全部烧毁。消防记录显示,起火点是电路老化,但我的线人说,他在火灾前看到了两个形迹可疑的人进出,其中一人的步态特征,与‘幽灵’有70%的相似度。”
楚风感到一股寒意沿着脊椎爬升。“普罗米修斯之火”、“幽灵”、“博士”、四十年前的神经实验、母亲留下的“灵韵”警告……所有这些碎片,似乎正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拼凑起来,指向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暗旋涡。
“第四次信号破解完成。”“影梭”的声音插入,“加密数据流内容:一张经过高度压缩的静态图像。”
全息屏幕中央,图像缓缓展开。
那是一张黑白照片,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背景是一个充满老式示波器和机械设备的实验室,几个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背对镜头,正在操作仪器。照片的焦点,落在实验室角落的一个透明隔离舱上。
隔离舱里,躺着一个看起来不过八九岁的男孩。他闭着眼,头上贴满了电极,瘦弱的手臂上插着输液管。舱体外连接着复杂的线路,汇聚到一台庞大的主机上。
照片下方,有一行手写标注,字迹与那份德文日志上的红笔字迹如出一辙:“Subject 07,初次共振实验。基底意识强度超出预期,疑似存在天然抗性。建议深度扫描。——A.F.”
楚风的呼吸停滞了。
尽管照片中的男孩面容模糊,尽管时隔多年,但他依然在第一眼就认出了那种熟悉的轮廓——那紧抿的嘴角,那即使在昏迷中依然挺直的鼻梁,那眼角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必记得的伤痕。
那是他自己。
童年时期的自己。
“楚风?楚风!”秦风的声音在频道里响起,“你看到了什么?”
楚风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照片上,那些被刻意遗忘、深埋于记忆底层的碎片,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开始翻涌出模糊而狰狞的影像——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冰冷的金属床,电极贴在皮肤上的刺痛,还有那些隔着玻璃观察他的、模糊而狂热的面孔……
他一直以为,自己孤儿院长大、后被军方选拔培养的经历,就是全部。档案里那些“童年记忆因创伤性事件部分缺失”的标注,他也只以为是战乱中常见的悲剧。
但现在,这张照片告诉他,他的过去远比档案记录的更加黑暗、更加复杂。
“影像来源已追溯。”“影梭”继续汇报,声音依旧冰冷,“第四次信号的发射点,在信号结束后七分钟,被一场突然的冰层塌陷掩埋。现场无生命迹象,但检测到高能炸药残留痕迹——自我销毁。”
“这是一次精准的投递。”楚风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可怕,“不是广播,是投递。目标是我。”
“目标是你?”秦风震惊,“‘博士’为什么要找你?而且用这种方式?”
楚风的目光从照片移开,落在屏幕角落仍在跳动的、指向“蜂巢”的坐标上。一个可怕的推测在他脑中成型。
“‘博士’……或者他背后的势力,可能从一开始就在关注‘灵韵’和它的继承者‘创世纪’。”楚风强迫自己冷静分析,“我母亲当年试图阻止这项技术被滥用,而她自己,也可能曾是某个相关实验的参与者或……样本。我身上的‘天然抗性’,也许不是偶然。”
他顿了顿,说出了那个最令人不安的猜想:“而我现在,是‘创世纪’——这个‘灵韵’最完美的继承者——最亲密的守护者。如果他们的目标是通过某种方式控制或夺取‘创世纪’,那么我,可能就是他们计划中的关键一环,或者……障碍。”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轻轻打开。林薇薇穿着睡袍走出来,头发还湿着,脸上带着沐浴后的红润。她看到楚风僵坐在控制台前的背影,以及屏幕上那张诡异的黑白照片,脚步顿住了。
“楚风?”她轻声问,“怎么了?”
楚风迅速关闭了图像和所有警报界面,但脸上的凝重无法完全掩饰。他转过身,尽量让声音平稳:“没什么,一些……旧情报需要处理。”
林薇薇走到他身边,敏锐地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和眼底深处翻涌的惊涛骇浪。她没有追问,只是伸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你脸色很不好。出什么事了,可以告诉我吗?”
楚风握住她的手,感受着她掌心的温暖,那温度暂时驱散了心底涌上的寒意。他该如何告诉她,她深爱的男人,可能是一个尘封数十年的恐怖实验的产物?又该如何解释,一个代号“博士”的传说级敌人,似乎正从历史的阴影中走出,将目光精准地投向了他们?
“薇薇,”他最终选择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开头,“我们可能……低估了对手的来历和目的。‘灵韵’项目牵扯的,或许不仅仅是家族利益和商业野心。”
他将那份德文实验日志的摘要和四次异常信号的情况,简要地告诉了她,隐去了照片的具体内容和他自身的关联,只强调“博士”这个代号的出现,以及信号直指“蜂巢”的威胁性。
林薇薇听完,脸色也渐渐发白。她紧紧握住楚风的手:“所以,母亲的警告……可能不仅仅针对祖父和‘普罗米修斯之火’。还有更深层、更古老的势力在窥视‘创世纪’?”
“很有可能。”楚风点头,“而且,他们的手段和目的,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加……非人。”
他调出全球地图,标记出四次信号的发生点:“这些地点散落全球,都是法外之地或废弃设施。发射信号需要强大的资源支持,这不是单个组织能做到的。‘博士’背后,可能是一个横跨多国、隐藏极深的网络。”
“他们的目标如果是‘创世纪’,为什么现在才动作?”林薇薇思考着,“母亲去世已经十几年,技术一直不成熟。直到最近,‘创世纪’才展现出真正的潜力……”
“也许他们在等待。”楚风眼神锐利,“等待技术成熟到足以承载他们的‘需求’,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或者……”他看向林薇薇,“等待一个合适的‘钥匙’或‘容器’出现。”
林薇薇感到一阵心悸。她想起夏诗涵提到的、那个疯狂收集“创伤神经艺术”的匿名买家“收藏家”,想起母亲笔记里“混沌之种”需要“载体”的记述,想起苏云歌最后那句“勿让科技之光,照亮通往奴役之路”。
所有的线索,如同黑暗中的蛛网,渐渐显现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轮廓。
“我们该怎么办?”她问,声音却异常坚定。
楚风关掉地图,将她拥入怀中。他的怀抱坚实而温暖,驱散了深夜的寒意。
“首先,不能让这个消息扩散,会引起恐慌。仅限于你我、福伯和陈刚知晓。”他低声说,“其次,加强‘蜂巢’所有维度的安防,尤其是针对这种全球性隐秘网络的渗透。‘影梭’会调整监控协议,专门捕捉‘博士’的签名特征。”
“还有,”他捧起她的脸,目光深邃,“我们必须加快拿到你母亲留下的完整‘钥匙’。如果‘博士’的目标真是‘创世纪’,那么你母亲设置的制约手段,可能是我们唯一能反制的武器。”
林薇薇用力点头:“我明白。林远山叔公那边……”
“如果明天还没有回复,就启动备用方案,制造他支持我们的假象,扰乱宗家视线。”楚风果断道,“同时,我们要主动出击。秦风会继续深挖‘博士’和‘普罗米修斯之火’的关联,我会联系几个‘隐龙’时期的老关系,看能不能找到更多关于那个实验和‘Subject 07’的信息。”
“Subject 07?”林薇薇捕捉到了这个陌生的词汇。
楚风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随即平静地说:“日志中提到的一个实验体编号。可能只是巧合。”
他没有说谎,但也没有说出全部真相。有些阴影,他需要先独自面对,厘清脉络,才能决定是否、以及如何与她分担。
林薇薇看着他,没有追问。她只是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印下一个轻柔而坚定的吻。
“无论面对什么,我们一起。”她说。
“嗯。”楚风收紧手臂,将她更深地拥入怀中。
窗外,临江的夜色深沉如墨,远方的霓虹依旧闪烁,勾勒出不夜城的轮廓。但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来自全球暗网的异常信号,如同投入深水的石子,已经漾开了无法预测的涟漪。
蜜月期的宁静,被彻底打破。
而一张来自四十年前、标注着“Subject 07”的黑白照片,以及那个名为“博士”的传说级敌人的首次投影,已经将楚风本人,推向了风暴的最中心。
他并不知道,“博士”投递这张照片,仅仅是一个开始。更直接、更令人不安的接触,正在暗处悄然酝酿。当那个神秘敌人的影像首次清晰地出现在他面前,并直言不讳地将目标锁定为他时,楚风才真正意识到,他与林薇薇要面对的,可能是一场超越商业斗争、甚至超越家族恩怨的、关乎存在本质的战争。
但那是后话了。
此刻,他只想紧紧抱住怀中的温暖,在这暴风雨降临前最后的安宁里,汲取继续前行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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