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朱鸣比以往更频繁地出入凤阳县城的酒楼、茶馆打听情报。
朱鸣甚至有时冒险去了几处靠近濠州的村寨。
朱鸣听逃回来的民夫说，郭子兴的义军纪律还算严明，不抢百姓财物。
不过他们也指出，孙德崖的部下时有劫掠；
朱鸣听沿路的逃兵说，朝廷派来的援军已经到了宿州，正在囤积粮草，看样子是想围城。
朱鸣还听说，有不少像她一样的豪杰，正徘徊在濠州外围，观望着局势的变化。
一个暮春的傍晚，朱鸣从盱眙回来，路过一片刚插好秧的稻田。
几个农人正在田埂上歇脚，望着北方议论：
“听说濠州城里又打起来了，好像是孙德崖的人抢了郭子兴的粮队……”
朱鸣脚步微顿，抬头望向天边的晚霞，那霞光红得像血，映照着远处连绵的山峦。
她握紧了腰间的枪，心里清楚，自己等待的时机，正在这风雨飘摇中，一点点酝酿成熟。
濠州的风云，才刚刚开始搅动。
而她，必须在最恰当的时刻，踏入这片旋涡。
几日后，一封来自濠州的信，被一个行脚僧辗转送到了朱鸣手中。
信封上的字迹苍劲有力，是她再熟悉不过的——
那是汤荷的笔迹。
拆开信，墨迹未干的字里行间，透着一股掩不住的兴奋：
“……自投郭子兴将军麾下，幸得赏识，现已擢升千户。”
“濠州虽乱，却是英雄好汉用武之地！”
“汤荷知你仍在凤阳，特托人捎信，请你速来！”
“同袍相聚，共图大业。这里正是用人之际，凭你的本事，定然能闯出一番名堂……”
朱鸣捏着信纸，指尖微微发颤。
汤荷，那个与她在凤阳乡间一同长大的伙伴，竟然也投了义军，还当上了千户。
信里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石子，投进她本就不平静的心湖。
有个熟人在濠州，意味着能更快站稳脚跟，能避开许多暗流险滩。
汤荷的为人她信得过，有她照应，至少不必担心刚入营就被人排挤算计。
可是……朱鸣抬头望向窗外，想起那些关于濠州内斗的传闻。
朱鸣想起郭子兴和孙德崖的争斗，犹豫再次爬上心头。
这封信，像一根引线，让她原本坚定的“静观其变”，开始渐渐松动了。
凤阳县的恐慌，是从一个阴雨绵绵的清晨开始加剧的。
先是有从北方逃难来的村民，浑身泥泞地撞进县城，哭喊着说天魔军杀来了——
“那个叫彻里不花的天魔将军，带了三千骑兵往凤阳而来！”
“彻里不花本想打濠州，被郭子兴的义军打垮了，就恼羞成怒，在周边村寨里烧杀抢掠！”
“他们抓不到红巾军，就把百姓的人头砍下来，说是‘红巾贼首级’，去向朝廷领赏啊！”
消息像带着毒的湿气，瞬间浸透了凤阳的每一条街巷。
有人背着包袱往南边跑，说要躲到滁州亲戚家；
有些人干脆连夜收拾东西，说“与其被天魔军杀了，不如去濠州投义军，好歹能拼个活路”。
朱鸣把汤荷的信小心折好，藏进贴身的衣袋。
她在藏经阁整理地图时，总能听到寺外传来的哭喊声。
她把那些手抄的兵书、绘制的地图仔细裹进油布，塞进木箱——
经历过凤阳县城的劫掠，她早已学会了随时准备应对变故。
可她没料到，天魔军的铁蹄会来得这么快。
那夜，月色被厚重的乌云遮住，皇觉寺里一片死寂。
朱鸣刚沉入睡眠，就被一阵刺鼻的烟味呛醒。
紧接着，朱鸣听见了“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和僧人们惊恐的呼喊：
“着火了！天魔军来了！”
朱鸣猛地翻身坐起，推开窗，只见寺门方向火光冲天，映红了半个夜空。
几个天魔军士兵正举着火把，往柴房、厢房上扔，嘴里喊着“抓红巾贼”“烧光这反贼窝”。
“快！往后山跑！”
朱鸣抓起赤霄枪，冲出了房门。
玄苦和尚年事已高，被两个小沙弥架着往墙角挪，玄乐正指挥着香客往藏经阁后的密道钻——
那是寺里早年为防兵祸挖的，仅容一人爬行。
“小芳！你试着断后！”
玄乐抹了把脸上的烟灰，把最后一个香客推进密道，自己则拎起一根扁担，守在入口。
朱鸣点头，持枪守在大殿门口。只见两个天魔军士兵举着火把冲进来。
朱鸣侧身避开火焰，枪尖一抖，精准地挑落对方手里的火把：
紧接着，朱鸣一脚踹在天魔士兵的膝盖上。
趁他跪倒的瞬间，枪杆横扫，将另一个士兵撞得撞在佛像上，晕了过去。
“快走！”她拽起玄乐，推着他往密道钻，“我随后就来！”
等她把最后一个吓傻的小沙弥推进密道，转身时，发现—
皇觉寺已毁于火海！
大雄宝殿的横梁已经“咔嚓”一声断裂，带着火星砸落下来。
朱鸣纵身跃出窗，身后的藏经阁已被大火吞噬。
那些道家经典、佛家典籍，还有她手绘的地图，都在烈焰中发出“滋滋”的声响，化作灰烬。
朱鸣望着火海，心口像被什么堵住了。
她知道，《万化各归》早已将这些书的内容、地图的细节尽数备份，倒不用担心东西丢失。
可那些泛黄的纸页上，
有玄乐抄书时蹭上的墨点，
有张君宝批注带起的笔锋，
有她标注地形时反复勾勒的痕迹……
那是这几年从惶惶逃难到渐立脚跟的全部回忆，如今都成了灰烬。
这一把火烧掉了过去，可生活还要继续向前。
天快亮时，火才渐渐熄灭。
朱鸣从后山密道的出口爬出来，回头望去，皇觉寺早已没了往日的模样——
大雄宝殿的屋顶塌了一半，藏经阁只剩断壁残垣。
老槐树被烧得焦黑，枝桠间还挂着未燃尽的经卷碎片。
幸存的僧人与香客坐在地上，望着废墟哭不出声。
玄苦和尚捂着胸口咳嗽，眼泪混着烟灰往下淌。
“可惜了……那些经书，那些老物件……”
朱鸣走到玄乐身边，声音里带着难掩的哽咽。
她没说《万化各归》的事，财不露白，这些法宝的秘密，不能轻易示人。
玄乐拍了拍她的肩膀，脸上倒没多少悲戚，只是叹了口气：
“寺庙没了，还能再建；”
“经书烧了，只要人在，总能再抄。
“小芳啊，命还在，就比什么都强。”
他顿了顿，指了指南方。
“今天这番变故之后，我打算去武当山找张君宝师兄。”
“他那道观如今安稳，我正好去她那混混日子。”
“你呢？接下来打算去哪？”
朱鸣望着北方濠州的方向，那里的天际线隐隐泛着红光，像是战火未熄。
她握紧了手里的赤霄枪，枪杆上还沾着昨夜的烟灰，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沉实。
“我去濠州。”
她语气坚定，没有丝毫犹豫。
“彻里不花杀良冒功，天魔军如此残暴，我不能再等了。”
“濠州正是用人之际，县城里不少人要去投奔义军，正好同行。”
“而且我姐妹汤荷也在那边，如今她已是千户，有个熟人照应，总能少走些弯路。”
“再者，我不想看着家乡被这些豺狼糟蹋，总要有人站出来，把他们赶出去。”
玄乐看着她眼里的光，咧嘴笑了：
“好！有你当年那股闯劲！”
“去吧，路上当心，若将来得了势，别忘了给皇觉寺再盖座藏经阁。”
“一定。”朱鸣用力点头。
两人在山路口告别，玄乐背着简单的行囊，往南去了武当山方向，背影在晨光里越来越小；
朱鸣则转身，朝着聚集在县城北门的那群准备投军的后生走去。
夜色再次降临时，朱鸣和十几个凤阳后生挤在一间破庙里歇脚。
有人在磨镰刀，有人在说濠州的义军有多勇猛，火光映在每个人脸上，映出期待与忐忑。
朱鸣靠在墙角，摸着冰冷的枪杆，思绪万千。
她想起烧毁的皇觉寺，想起汤荷信里的邀约，想起那些被天魔军杀害的百姓，想起郭子兴在濠州城头竖起的红巾旗。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明天，就是新的开始了。
濠州的风，该吹到她身边了。
朱鸣，即将踏入精彩传奇的濠州军旅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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