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如织,檐角铜铃轻颤,一声声敲在人心上。绣衣坊东厢的烛火未熄,昏黄光晕透过茜纱窗棂,在湿漉漉的青石阶前投下一道孤影。苏锦年盘膝坐于绣案前,指尖捻着一根乌银细针,针尖微颤,似有千钧压顶。她正缝补一幅焦绸残片——那布面早已碳化发脆,边缘蜷曲如枯叶,唯有中央一朵海棠轮廓尚存,红得惊心,像是从尸骨里开出来的花。
门外忽起窸窣之声,一道黑影破雨而入,带进一阵冷香与铁锈味。来人解下斗篷,露出半张清俊面容,眉峰如墨裁,眼底却藏霜雪。是沈清砚。
他不语,只将一卷泛黄绢帛轻轻置于案上。烛火跳动,映出其上山川走势、城防布局、密道走向,细密如蛛网,又精准如天工所绘。更令人震骇的是,图中标注的每一处机关暗哨,竟皆以“回针十八式”中的走线规律为记号——那是绣衣坊最隐秘的传艺口诀,外人听之如谜,于她却是血脉里的语言。
“你从何处得此图?”她声音极轻,仿佛怕惊扰了这幅沉睡百年的阴谋。
沈清砚眸光微闪,“太子府地窖,第三重铁门之后。藏于一口空棺内,棺底衬布正是当年太子妃出殡时所用焦绸。”他顿了顿,低声道:“和你手中这块,原是一匹。”
空气骤然凝滞。十年前那场大火再度浮现:棠府满门焚灭,唯余她一人赤足踏雪而出,背上还烙着“逆女”二字。而今,焦绸复现,地图现世,连同那具无人敢近的太子妃棺木中传出的异响……一切线索如红线穿珠,悄然串起一座埋藏已久的死局。
她抬手抚过地图边缘一处细微刺绣痕迹——是一枚倒置的“棠”字,用的是早已失传的“血丝引线法”,需以处子指尖鲜血混蚕丝纺成。这是棠家嫡系女儿才知的秘密技艺,也是母亲临终前塞进她掌心的最后一课。
“这不是密图,”她忽然笑了,笑中带血,“这是遗嘱。”
窗外雷声滚滚,一道闪电劈开夜幕,照亮墙上悬挂的那件未完成的嫁衣。红缎如血,金线似泪,而衣领内侧,隐约可见半句绣字:“若归来,勿相忘。”
沈清砚望着她,目光深不见底:“你要走这条路,便再无回头之日。一旦启封这些密道,便是向整个东宫宣战。”
“可若我不走呢?”她缓缓立起,取下墙上那根乌木缠红线的绣绷,轻轻一旋,机括轻响,暗格弹出,里面赫然躺着三枚淬毒银针,一枚刻“杜”,一枚刻“沈”,最后一枚,空白无字。
她将空白那枚夹入指间,抬眼望他:“那就让天下人看看,一个被烧毁的绣娘,是如何用一根针,把你们所有人重新绣进命运的局中。”
雨势渐歇,远处传来更鼓三声。两人对峙良久,终是沈清砚先移步,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明日午时,西市药铺‘归春堂’后巷,有人会送你第一把钥匙——打开密道雪光的,不是刀,是眼泪。”
言罢离去,身影没入夜雾,唯留一滴水痕落在地图角落,洇开了那朵小小的、用血丝绣成的海棠。
而谁也不曾看见,窗外槐树之上,一双猩红的眼睛静静注视着这一切——阿蛮蹲踞枝头,唇角微扬,手中攥着半截断裂的白玉簪,簪头刻着两个小字:皇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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