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如墨,烛火摇曳于绣坊深处。铜炉中炭火将熄未熄,一缕青烟盘旋而上,缠绕着梁间垂下的红丝线——那是一根浸过棠血的绣线,据传能引亡魂低语,亦可缝合生死裂痕。
苏锦年跪坐于檀木绣架前,指尖微颤,却不是因冷,而是因那一卷自杜嬷嬷密室盗出的《回针谱》正摊在膝上。泛黄的绢帛上,绘着十八种诡异针法,每一式皆以人血为引,以痛为媒,名为“回针”,实为“索命”。第一式“断肠引”需刺穿掌心三寸,方能让绣线与心脉共鸣;第九式“追魂络”则须闭气七息,在心跳最缓之际落针,稍有差池,便成疯癫。
她凝视良久,终于咬破指尖,将血滴入砚台,调成暗红墨汁,在纸上默写口诀。字迹未干,窗外忽起风声,檐铃轻响,仿佛有人踏雪而来。她不动,只将银针藏入袖中,针尾刻着一朵小小的海棠——那是她母亲留下的遗物,也是她成为“缝尸人”的第一枚信物。
门开时,带进一阵雪香。
沈清砚立于门槛之外,玄色大氅覆满霜华,眸光如刃,直剖她心底:“你练了?”
她不答,只抬手掀开左袖——一道新伤横贯小臂,皮肉翻卷处,隐约可见细密针脚,正是“回针十八式”第三式“剜忆纹”。此针专用于封缄记忆,传说练至第五式,便可篡改他人梦境。
“你可知这针法从何而来?”他声音低沉,似从地底涌出。
她冷笑:“宫中秘传,专供‘缝尸绣’之用。十年前太子妃暴毙,便是有人以第七式‘锁魂结’缝其七窍,令魂不得出,冤不得诉。”
沈清砚眸色一沉,缓缓走入,反手关门。火光映照下,他从怀中取出一方残破绣片——焦黑边缘,中央却完好地绣着半朵海棠,花心藏字:春不归。
“这是你在焚衣那夜,从嫁衣里抢出的最后一块布。”他低声,“而完整的图样,应在东宫密库。当年你母亲未完成的‘同心线’,正是以此十八式织就。”
空气骤然凝滞。
原来所谓“回针”,并非杀人之术,而是复活之契。传说若有人以亲眷之血连绣十八式,再于子时将最后一针落入死者旧衣,便可唤其魂归来,哪怕已埋骨三年。
但她母亲早已化作灰烬,坟前无碑,魂归何处?
沈清砚似看透她心绪,忽而单膝落地,解开发髻,露出后颈一道陈年疤痕——形如针眼,排列成北斗之状。
“我五岁被送入宫为质,杜嬷嬷以‘活体绣模’训我三年。”他声音平静,却字字带血,“每一针,都是你母亲替我承受。她替我试错了十三次回针,才换来今日我能走完整套心法而不疯不狂。”
锦年瞳孔骤缩。
原来那年雪夜,不只是她一人在焚嫁衣。还有一个人,在暗处看着火焰吞噬真相,默默记下了每一道针路。
烛火噼啪炸响,一片海棠花瓣自梁上飘落,恰好盖住那半幅焦绸。两人对视无言,唯有红线在风中轻轻晃动,像一条通往过去的桥。
良久,她起身,重新执针。
这一次,不再是为了复仇,也不是为了生存。
而是为了——绣一个能回头的世间。
窗外,第一缕春风悄然掠过屋脊,吹开了庭院深处那株沉睡十年的西府海棠。花瓣纷飞如雨,落在她尚未完成的绣面上,与血线交织成一片迷离春色。
而远方宫墙之内,杜嬷嬷正对着铜镜练习微笑。她脖颈上的皮肤过于光滑,仿佛从未有过皱纹——那是用“回针第十四式·换颜蜕”生生剥去三层人皮的结果。
风暴,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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