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眼圈就红了：“我们知道，北辰帮我们安排工作已经不容易了。可这活……我们实在是干不动啊。你能不能跟北辰说说，给我们换个轻松点的？哪怕是去街道办当个临时工也行……”
林晓雪也在一旁抹眼泪：“念卿姐，我在车间里天天被组长骂，说我笨，拖累全组……我晚上睡觉耳朵里都是机器声，快神经衰弱了……”
苏念卿静静听着，等她们说完了，才开口：“文慧姨，晓雪，工作的事，是北辰安排的，我不懂这些。”
“你就帮我们说句话嘛！”
许文慧往前倾身，“念卿，文慧姨知道以前对不住你，可咱们好歹一个村里出来的，你现在过好了，拉扯我们一把……”
“文慧姨，”
苏念卿打断她，声音依然平和，“工作没有不辛苦的。纺织厂的正式工，多少人想进都进不去。你们刚去五天，就觉得干不了，那那些干了十年二十年的女工，是怎么过来的？”
许文慧脸色一变。
“北辰为了安排你们的工作，欠了人情。”
苏念卿继续说，“你们要是真觉得干不了，可以把工作让出来，我想厂里愿意接替的人很多。”
“你——”
林晓雪猛地站起来，“苏念卿，你什么意思？看我们笑话是不是？你现在过得好了，就忘了以前在柳林村……”
“晓雪！”
许文慧连忙拉女儿，但已经晚了。
苏念卿看着林晓雪，眼神平静无波：“我以前在柳林村怎么了？是没下地干过活，还是没吃过苦？晓雪，人要往前走，不能总想着靠别人拉扯。”
她顿了顿，看向许文慧：“文慧姨，你们要是真觉得工作不合适，等北辰回来，你们自己跟他说。但我把话放在这儿——”
“如果你们再因为工作的事闹出什么幺蛾子，或者再去打扰林主任那边，别说换工作，现有的这份，也保不住。”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
许文慧脸色青白交加，她没想到，当年那个在柳林村温温柔柔、甚至有些怯懦的苏念卿，如今说话竟然这么硬气。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陆北辰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一条鱼和一小捆青菜。
看见屋里的情形，他脚步一顿。
“北辰哥！”
林晓雪像见到救星，眼泪说来就来，“你快管管念卿姐！她……她说要让我们丢了工作！”
陆北辰把东西递给刘嬷嬷，目光扫过许文慧母女，最后落在苏念卿身上：“怎么回事？”
苏念卿还没开口，许文慧就抢着说：“北辰啊，我们就是来跟你商量商量，那纺织厂的活实在太重了，能不能……”
“不能。”
陆北辰两个字，斩钉截铁。
他走到桌边，拿起那两个苹果，放回许文慧手里：“工作是我托人安排的，你们能干就干，不能干，把介绍信还给我，我退给厂里。”
许文慧的手僵在半空。
陆北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文慧姨，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们。从今往后，你们过得好坏，与我无关。但要是再闹出什么事——”
“我会亲自把你们送回柳林村。我说到做到。”
许文慧浑身一颤，手里的苹果“咕咚”一声掉在地上，滚到了墙角。
林晓雪张着嘴，想说什么，却被母亲死死拽住了胳膊。
“我们……我们知道了。”
许文慧的声音发干，“我们回去……好好干。”
她拉着女儿，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
门关上，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
陆北辰走到床边，握住苏念卿的手：“她们没为难你吧？”
苏念卿摇摇头，看着他冷峻的侧脸，轻声问：“你真会把她们送回去？”
陆北辰沉默片刻，看向窗外——那对母女正穿过院子，背影仓惶。
“如果她们再不安分，”
他说，“会。”
一个月后，苏念卿终于坐满了月子。
当她能用艾叶热水彻彻底底洗了个头，擦干长发，感受着初夏略带暖意的微风拂过面颊时，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封印”解除的感觉真好。
然而，这份轻松并未持续太久。
生孩子和坐月子耽误了近两个月，她早已错过了师范大学的正常开学日期。
于是，刚出月子没两天，苏念卿就抱着准备好的材料，急匆匆地赶往学校办理入学手续。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苏念卿的生活开启了高速旋转的模式。
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喂饱孩子，然后顶着晨露赶往学校上课。
下午放学，她又得急匆匆地往家奔，心里惦念着嗷嗷待哺的小宝宝。
十月的省城，秋老虎还在发威。
苏念卿抱着两本厚厚的《英语精读》教材从外语系教学楼走出来时，额头上已经沁出一层细汗。
她深吸一口带着桂花香的空气，脚步不由加快了些。
今天上午有四节课，从八点到十二点，中午只有一个半小时休息时间。
她得赶回家喂孩子——宝宝三个月了，正是离不了人的时候。
幸亏有刘嬷嬷。
想到那位严厉又慈祥的老人，苏念卿心里涌起一股暖意。
这一个月来，刘嬷嬷几乎包揽了所有家务和孩子的大部分照料，只让她安心上课、喂奶。
有时候晚上孩子闹，刘嬷嬷会悄悄抱到外间去哄，说“少奶奶明天还要上课，不能缺觉”。
校园林荫道上，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着。
有人抱着饭盒急匆匆往食堂跑，有人坐在树荫下看书，还有几个男生在路边空地上打篮球。那是学校仅有的几个篮球架之一，漆皮剥落，篮筐都有些歪了。
苏念卿下意识往路边让了让。
她得从这片空地旁边穿过去，才能到家属楼。
“传过来！这边！”
“防守！防住他！”
几个男生喊得正欢，篮球在粗糙的水泥地上砰砰作响。
苏念卿低着头快步走过，心里盘算着下午的课——两点到四点有一节《英美概况》，她得提前把教材再看一遍。
就在这时——
“小心！”
一声惊呼从侧面传来。
苏念卿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右脚踝一阵剧痛，整个人重心不稳，“哎哟”一声向前扑倒！
手里的教材散落一地，她膝盖重重磕在地上，火辣辣地疼。
而脚踝处传来的刺痛更是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一个篮球滚到她脚边，慢悠悠地转了两圈，停住了。
“对不住对不住！同学你没事吧？”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双穿着白色球鞋的脚停在苏念卿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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