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金陵气弈
第三部：气贯紫金
第12章：《无声的营造》
（起）
钱穆专员的雷霆手段，如同在工程委员会内下了一场冰雹，将一切“非科学”的杂音彻底清除。关于紫金山南麓项目的所有讨论，被严格限定在纯粹的技术规范与进度指标之内。那份由方圆呕心沥血制定的“优化方案”，在官方层面已被正式否决，相关的图纸和说明被封存，仿佛从未存在过。
陈青鸾在公开场合保持了沉默，她依旧是那个干练、严谨、一切以数据和进度为依归的陈工程师。但在无人注视的角落，她的眼神深处，却燃烧着一簇不曾熄灭的、混合着不甘与某种决绝的火焰。钱穆那句“好自为之”和对其职责的提醒，非但没有让她退缩，反而像是一种反向的刺激，将她骨子里那份不轻易认输的执拗彻底激发了出来。
明路已断，便行暗度陈仓。
她开始以更加细致、甚至有些苛刻的态度，重新审核施工图纸的每一个细节。在符合所有技术规范的大框架下，她利用自己作为项目核心工程师的权限，对某些“无关紧要”的局部设计，进行了极其微妙的调整。这些调整，在外人看来，或许只是工程师个人对完美主义的追求——比如，将某段排水明渠的弧度修改得更加流畅自然；建议某处挡土墙的砌筑采用更具“本地特色”的勾缝工艺；甚至是对景观绿化区某些特定树种的种植位置，提出了更加“符合美学规律”的微调建议。
没有人会将这些细枝末节，与那份已被否决的、涉及“风水玄学”的方案联系起来。只有陈青鸾自己知道，这些看似随意的改动，其角度、位置、乃至所用材料的细微特性，都精准地对应着方圆方案中那几个关键的“穴眼”和能量引导节点。她在用她的方式，用她所能掌控的、合乎规范的“科学”手段，悄无声息地，将那份被尘封的方案，一点点嵌入到宏大的建设工程之中。
（承）
与此同时，在中央大学那间僻静的宿舍里，经过数日的昏睡与静养，方圆终于勉强恢复了些许元气。脸色依旧苍白，神魂的损耗非一时半刻能够弥补，但识海深处那点新生的剑魂微光，却似乎比之前凝实了少许，带给他一缕清冽的支撑之力。
他自然知晓钱穆专员到来后发生的一切。李助教忧心忡忡地前来探望时，已将那日会议室的风波委婉告知。对此，方圆并未感到太多意外。理念的冲突，权力的干预，本就是世间常态。他只是在静静地等待，等待着那冥冥中的一线转机，或者说，等待着陈青鸾最终的选择。
当第一处按照“陈氏微调”方案施工的节点——那座位于规划道路与古河道（残存地气）交叉点附近的、被设计成具有“地基加固”和“雨水疏导”功能的观景亭开始浇筑基础时，方圆于静坐中，陡然心生感应。
他走到窗边，望向紫金山的方向。虽相隔甚远，但在他的灵觉之中，却能清晰地“看”到，在那片被“金铁”之气割裂的土地上，一点微弱的、却带着生机的“土”性与“水”性灵光，正如同黑暗中燃起的星火，被悄然点亮！那正是他方案中预设的、用以疏导淤塞地气的关键节点之一！
陈青鸾……她果然做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方圆心间，有欣慰，有感慨，更有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他知道，陈青鸾此举，是顶着何等巨大的风险。这份信任与决断，他不能辜负。
自那日起，他虽足不出户，但心神却与紫金山南麓那片工地建立起了一种玄妙的联系。每当夜深人静，工程暂歇之时，他便会以残存的灵觉，遥遥感应那几处被悄然“修正”的节点，感受着地气在那微小的“导管”与“桥梁”引导下，所发生的极其缓慢、却真实不虚的流动变化。
郁结之处，气息开始变得活泛；被切断的脉络，似乎有纤细的能量丝线在重新尝试连接。整个区域的能量场，虽然主体仍被庞大的“金铁”之气压制，但那种死寂般的滞涩感，正在被一丝微弱的、如同春冰初融般的“流动感”所取代。
修复，已然在无声中开始了。
（转）
然而，这般“暗度陈仓”并非毫无风险。工程的建设是动态的，多个作业面同时推进，各种能量、气息交织碰撞，极其复杂。方圆必须时刻保持着高度的警觉，通过灵觉远程“监控”着整个气场的微妙平衡，以防那被引导的地气在流动过程中，与尚未被“修正”区域的僵滞之气产生剧烈的冲突，引发不可控的变故。
这一夜，月隐星稀，工地上一片沉寂。方圆正在感应着又一处刚刚完成“微调”的绿化带节点（其下被陈青鸾巧妙安排了特定形态的景石和符合“木”行生发之气的树种），忽然，他眉头一皱！
在他的感知中，一股较为强劲的地气，在被新节点引导流经一片尚未处理的区域时，由于前方通路依旧被“金铁”之气阻塞，竟产生了回旋和淤积的迹象！能量开始在不该聚集的地方聚集，如同血管中形成了微小的血栓，隐隐散发出不稳定的波动！
照此下去，轻则导致该区域土壤物性细微改变，可能在未来引发地面轻微变形或植被异常；重则，若淤积加剧，甚至可能在小范围内引发类似之前“器鸣”的、但性质可能更加难以预测的能量扰动！
必须立刻进行干预疏导！
方圆没有丝毫犹豫，他迅速从藤箱中取出那枚温润的土性残石，将其置于身前地面。同时，双手在胸前结印，识海中山河社稷图虚影微光流转，将那新生的、带着守护与斩断之意的剑魂之力，极其小心地引动一丝，混合着自身残存的灵力，隔空渡向那处即将形成“血栓”的节点！
这不是强行冲击，而是一种极其精妙的“引导”与“疏通”，如同最顶尖的医师以气御针，化解瘀阻。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却凶险异常，对方圆心神的消耗极大。汗珠再次从他额角渗出，但他眼神沉静，指尖在虚空中勾勒着玄奥的轨迹，精准地调控着那隔空传递的能量细流，温柔却坚定地“推开”那淤积的地气，将其引导向旁边一处已被“修正”、可以容纳流转的微小脉络之中……
（合）
近一个时辰的远程疏导，当那处不稳定的波动终于平复，淤积的地气被成功引走，方圆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身体晃了晃，几乎虚脱。他收回灵觉，缓缓睁开双眼，眸中充满了疲惫，却也有一丝如释重负。
修复之路，道阻且长。这不仅是对地脉的修复，亦是对他自身心性与能力的极致磨砺。他能够感觉到，在这一次次耗尽心力的感应与疏导中，那新生的剑魂，正与他的意志结合得愈发紧密，那清冽坚韧的意境，也愈发清晰。
他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紫金山的轮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陈青鸾在明处冒着风险“偷梁换柱”，他在暗处耗竭心神“保驾护航”，这场无声的营造，如同在悬崖边上行走，容不得半分差错。
而他们所做的一切，真的能瞒过那位精明而严厉的钱穆专员吗？地脉的初步复苏，又会给这座古城带来怎样微妙的变化？
方圆不知道。他只知道，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便只能竭尽全力，走下去。
他轻轻摩挲着怀中那传来微弱暖意的土性残石，感受着脚下大地那似乎轻快了一丝的“脉搏”，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的光芒。
夜还很长，而黎明，尚需等待。
(本章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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