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黑金迷局》
陈乐天掌心托着那块沉甸甸、泛着奇异幽蓝光泽的石头,呼吸急促。西山坳的岩层深处,埋藏着他陈家赖以暴富又最终倾颓的黑色图腾。他仿佛已经看到蒸汽机车的轰鸣穿越时空而来,震得整座大清江山瑟瑟发抖。然而年小刀阴鸷的目光早已穿透纸窗,那柄从不离身的牛耳尖刀在袖中嗡鸣——他嗅到了猎物致命的气息。
寒风卷着沙尘,刀子般刮过西山坳光秃秃的坡地。陈乐天蹲在一处新掘开的浅坑旁,粗布衣裳沾满泥点,冻得通红的指尖却死死攥着一块刚从岩缝里抠出来的乌黑石头。它沉甸甸的,断面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竟折射出一种近乎幽蓝的冷硬光泽。
“是它…真是它!”陈乐天的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膛。这块石头,这触感,这隐约可辨的松木纹理,无数次出现在他爹陈文强酒后的吹嘘和老矿坑泛黄的旧照片里。陈家几代人就是靠挖这玩意儿起家,最终又在这黑色的旋涡里沉沦。
“二爷,这…这黑疙瘩真能当金子使?”身后跟着的村民王老栓搓着皴裂的手,半信半疑。他们这穷山坳,除了石头就是黄土,祖辈都靠山脚几亩薄田和打点柴火过活。
陈乐天猛地站起,眼中迸发的狂热几乎要把周遭的寒气点燃。他扬起手中的煤块,声音因激动而嘶哑:“金子?老栓叔,这可比金子还金贵!这是‘乌金’,是能烧出火、炼出铁、驱走寒冬的宝贝!有了它,咱西山坳就能富得流油,家家户户点得起明晃晃的灯,烧得起暖烘烘的炕!”
他唾沫横飞,把从老爹那儿听来的、自己半懂不懂的“热值”、“焦化”等术语一股脑儿往外倒,夹杂着“连锁经营”、“股份认购”这些新鲜词。王老栓和旁边几个探头探脑的村民听得云里雾里,但“富得流油”、“暖烘烘的炕”这几个词像烧红的烙铁,烫进了他们干涸的心田。浑浊的眼睛里,渐渐燃起和那煤块幽光一样灼热的渴望。这黑疙瘩,真能变出钱粮?
京城南城,年小刀那间低矮阴暗的私寓里,弥漫着一股劣质烟草和陈年霉味混合的气息。他斜倚在吱呀作响的破圈椅上,脚边炭盆里几点暗红苟延残喘。一个獐头鼠目的汉子缩着脖子站在跟前,正是西山坳那个常给城里富户送柴火的刘三。
“刀爷,”刘三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谄媚的颤抖,“那姓陈的外乡佬,在西山坳后坡上疯了似的刨坑,还拉拢王老栓那帮穷鬼,说什么…挖‘乌金’!小的瞅见他们挖出好些黑得发亮的石头块子,邪性得很!”
“乌金?”年小刀细长的眼睛猛地一眯,像黑暗中蛰伏的蛇锁定了猎物。他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摊开,里面是几片已经发硬变形的点心渣——正是陈乐天初到京城典当行当衣服时,伙计“孝敬”到他这儿的。他拈起一点碎渣,凑到鼻尖嗅了嗅,一股极其淡薄、几乎被汗味和尘土掩盖的、甜腻得发齁的香气。这绝不是京城任何一家点心铺子的味道。
“是香精味儿…”年小刀无声地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他指尖捻动着那点碎屑,眼神越来越亮,像淬了毒的针,“一个口音古怪、身怀奇物、行事诡异的外乡人…突然在西山荒僻处大肆挖‘乌金’…”他猛地将点心渣拍在桌上,细碎的粉末飞溅,“这陈家,浑身上下透着邪乎!这‘乌金’,必是条大鱼!”
他猛地站起,瘦长的身影在昏暗的土墙上拉出扭曲狰狞的鬼影。“备马!”声音又冷又硬,“去西山!我倒要看看,这姓陈的,挖的到底是金山,还是他自己的坟坑!”
王老栓家的破土院,此刻成了西山坳从未有过的热闹中心。一盏昏暗的油灯在寒风中摇曳,勉强照亮了挤在院中的几十张黝黑、布满风霜沟壑的脸。每一双眼睛都死死盯着院子中央那张破木桌上摊开的一张泛黄的粗麻纸——那是陈乐天熬了半宿,用他能想到最“古朴”的词句写就的“西山坳煤业兴办契书”。
“乡亲们!”陈乐天站在桌前,冻得发僵的手指用力点着纸上的条款,努力让自己的声音盖过呼啸的北风,“白纸黑字!自愿入股!以地为契!按股分红!这西山坳地下的‘乌金’,是老天爷赐给咱们的!只要大家伙儿拧成一股绳,把地契押上,凑出第一笔开凿的本钱,往后挖出来的每一块煤,卖出去的每一文钱,都有你们的一份!冬天烧自家的煤,暖和!卖出去的钱,买粮!扯布!盖新房!”
他的话语像滚烫的油,泼进了村民们冰封的心湖。入股?分红?这些词陌生又充满魔力。王老栓第一个挤到前面,枯树皮般的手哆嗦着,蘸了红泥,在那张决定命运的麻纸上重重按下指印!那一点鲜红,如同燎原的星火。
“我…我入一股!”
“算俺家一份!坡后那三分薄地押上!”
“还有我!”
群情瞬间被点燃。平日里麻木、认命的脸上,此刻被一种近乎疯狂的希冀涨得通红。他们争先恐后地涌向那张破木桌,粗糙的手指争先恐后地蘸向那碗浑浊的红泥,仿佛按下的不是指印,而是通往温饱天堂的金钥匙。整个土院人声鼎沸,空气被渴望灼烧得滚烫。陈乐天看着眼前攒动的人头和纸上迅速增多的鲜红指印,一股巨大的、属于开拓者的豪情在胸腔激荡。成了!这盘棋,活了!
就在这喧嚣沸腾的顶点,院门猛地被一股巨力撞开!
腐朽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两扇破门板哐当一声拍在土墙上,簌簌落下灰尘。院中鼎沸的人声像被一刀斩断,瞬间死寂。刺骨的寒风毫无遮拦地灌入,卷走了所有热气,也吹灭了众人眼中刚刚燃起的火焰。
昏黄的油灯光晕边缘,年小刀那瘦长、裹在深色棉袍里的身影幽灵般立在门槛外。他并未立刻踏入,只是微微歪着头,细长的眼睛像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院内每一张惊惶失措的脸,最后,精准地钉在了人群中央的陈乐天身上。他身后,影影绰绰立着几个衙役打扮的汉子,面无表情,腰间铁尺在幽暗中闪着冷光。
死寂。只有寒风穿过破门洞的呜咽,以及火盆里炭屑被吹起又落下的细微噼啪声。王老栓按着红泥的手指僵在半空,一滴浑浊的红泥,啪嗒,落在脚下冰冷的冻土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年小刀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勾出一个毫无温度、令人心底发寒的弧度。他抬手,慢悠悠地整理了一下袖口,仿佛只是掸去一点无关紧要的灰尘。然后,他的视线才终于落在那张摊开在破木桌上、按满鲜红指印的麻纸契约上。
“嗬,”一声极轻的嗤笑,如同毒蛇吐信,在死寂的院落里异常清晰。他抬起眼皮,目光如淬了冰的刀锋,直直刺向陈乐天煞白的脸,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重锤,砸在每个人心头:
“陈二爷,好大的排场,好热闹的‘买卖’啊。只是…”他故意拖长了调子,享受着猎物濒死的窒息感,“不知您这西山坳轰轰烈烈开挖‘乌金’的大业,手里攥着的,是顺天府盖了大印的‘矿照’呢?还是工部衙门核准的‘煤引’?”
“矿照”二字,如同晴天霹雳,炸响在陈乐天耳畔。他脑中嗡的一声,方才所有的豪情壮志、精妙算计,瞬间被这轻飘飘的两个字击得粉碎!一股冰冷的绝望,顺着脊椎急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那张签满名字的麻纸,此刻仿佛变成了一张催命的符咒,安静地躺在破木桌上,上面鲜红的指印,在年小刀阴冷的目光逼视下,显得无比刺眼和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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