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连绵,陈家煤炉工坊却灯火通明。怡亲王追加的五千套煤炉订单如同一把双刃剑,让陈家人既喜且忧。就在陈文强为解决耐火泥配方愁眉不展时,年小刀浑身是血地撞开工坊大门,手中紧握着一本染血的账册。
而这本看似普通的账册,竟牵扯到一桩震动朝野的惊天大案……
秋雨,淅淅沥沥,不紧不慢地敲打着工坊新覆的油毡顶棚,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声响。
已是三更天,京郊陈氏工坊内却依旧灯火通明,人影幢幢。新砌的几座砖窑炉火正旺,将湿冷的秋意隔绝在外,蒸腾起一股混合着煤烟、湿泥与汗水的独特气味。
陈文强站在最大的那座窑炉前,眉头拧成一个川字,盯着手中刚刚出窑试烧的煤炉内胆。那内胆壁上,蛛网般的裂纹清晰可见,边缘处甚至有些许熔融塌陷的迹象。
“还是不行。”他声音沙哑,将废胆扔进旁边的竹筐,那里已经堆了七八个类似的失败品。“耐火度不够,持续高热下撑不过五天。怡亲王府要的是经久耐用的精品,不是这种一用就废的次货。”
他身后,家族里几位负责烧造的老师傅面面相觑,脸上都带着疲惫与无奈。
“文强,”一位年纪最长的老师傅抹了把脸上的煤灰,“咱用的已经是能找到的最好的黄粘土了,按你说的加了石英砂和熟料,可这……这怡王府定的标准也太高了点。”
“不是标准高,是我们必须做到这个水准。”陈文强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跳跃的炉火在他年轻却已显刚毅的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王府的订单,是机遇,更是考验。这套‘祥瑞’版煤炉,不仅要取暖高效,更要安全、耐用,代表着我们陈家工坊的最高水准。做成了,前途无量;做砸了,万劫不复。”
他走到工棚一角,那里摆放着几张简陋的桌椅,上面摊开着图纸、计算稿和一些瓶瓶罐罐。他拿起一个陶罐,里面是他根据前世模糊记忆和这段时间反复试验调配的耐火泥样品。
资金像流水般投入研发,进展却如同这秋雨天气,晦暗不明。怡亲王胤祥追加的五千套订单,如同一块沉甸甸的金砖,砸得陈家晕头转向,却也差点闪了腰。原有的小作坊生产模式彻底跟不上需求,扩建工坊、招募工匠、囤积原料,几乎将前几卷积累的利润消耗殆尽。
而这耐火泥配方,成了横亘在面前最后,也最顽固的技术壁垒。
“哥,要不……我们先跟王府的管事通融一下?稍微降低点标准?”堂弟陈文弱小心翼翼地提议,他主要负责账目,最近看着银钱只出不进,早已心惊肉跳。
陈文强斩钉截铁地摇头:“不行!投机取巧,无异于自毁长城。怡亲王是何等人物?他手下能人辈出,这东西好坏,一眼便知。我们要做的,是让他觉得这买卖物超所值,而不是自砸招牌。”
他深吸了一口混合着煤烟与湿气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穿越者的知识储备并非万能钥匙,在这个时代材料和工艺的限制下,很多想法都需要无数次试错去实现。
“继续试!”他沉声道,“调整粘土和砂的比例,试试加入不同比例的磨碎废陶瓷粉或者石墨。记录好每一次的配比和烧制结果。”
工坊里再次忙碌起来,捶打泥土、混合搅拌、制胚阴干……每个人都清楚,必须在规定的交货期内攻克难关。
雨声,似乎更密了些。
“砰——!”
一声巨响,猛地撕裂了工坊内沉闷的劳作氛围。
工坊那扇不算厚实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狠狠撞开,冷风裹挟着雨点瞬间倒灌进来,吹得炉火明灭不定。
所有人骇然望去,只见一个黑影踉跄着扑倒在地,浑身湿透,衣衫褴褛,深色的液体不断从他身上淌下,在身下积成一片触目惊心的水洼,那颜色,在灯火下泛着幽暗的红。
“强…强哥……”
地上的人挣扎着抬起头,脸上血迹与泥污混杂,几乎看不清原本容貌,但那双带着几分狠戾与惊惶的眼睛,陈文强认得。
“年小刀?!”陈文强大惊失色,一个箭步冲上前,蹲下身扶住他,“怎么回事?谁把你伤成这样?”
年小刀,京城三教九流里的消息灵通人士,自上次柴炭商找麻烦被陈文强用计化解后,便半是佩服半是利益驱使地跟了陈家,平日里帮着处理些市面上的纠纷,打探些消息,手段灵活,带着一群兄弟,算是陈家在外的一道屏障。陈文强欣赏他的义气和市井智慧,也给予他不少实惠。
此刻,这位平日里嬉笑怒骂、机灵百变的市井人物,却气若游丝,显然经历了极其凶险的搏杀。
“强…强哥……接…接住……”年小刀嘴唇哆嗦着,用尽最后力气,将一直死死攥在胸前的一个物件塞到陈文强手里。那是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方形物件,不大,却被他用身体护得完好,只是边缘也被鲜血染红。
“账…账本……漕…漕运……他们…要灭口……”年小刀断断续续,声音微弱得几乎被雨声淹没,“小心……有……官面上的人……”
话未说完,他头一歪,晕厥过去。
“小刀!年小刀!”陈文强心头巨震,连喊数声,探了探鼻息,尚有微弱呼吸。“快!抬到里间去!文弱,快去请王大夫!要快,悄悄的,别惊动外人!”他迅速吩咐,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几个信得过的伙计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年小刀抬起,送往工坊内里休息的小隔间。
陈文强站在原地,手中握着那本染血的、尚带着年小刀体温的油布包,只觉得重逾千斤。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比这秋夜的雨水更刺骨。
账本?漕运?灭口?官面上的人?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足以在任何一个熟悉历史或权谋故事的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漕运,关系京城命脉,牵扯利益盘根错节,水深无比。年小刀定然是偶然间撞破了某种见不得光的秘密,才招致这杀身之祸。而他临昏迷前那句“官面上的人”,更是将危机的等级提到了一个可怕的高度。
这不再是与同行争夺市场的商战,也不再是单纯的技术攻关。
他可能,在无意中,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足以将整个陈家碾得粉碎的旋涡。
工坊内鸦雀无声,只剩下炉火的噼啪声和窗外无尽的雨声。所有工匠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惊恐未定地看着陈文强,看着他那凝重如铁的脸色。
陈文强强迫自己冷静,大脑飞速运转。年小刀来这里,必然被跟踪,此地已不安全。
“所有人听着,”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今晚之事,任何人不得对外泄露半个字!工坊即刻起加强戒备,轮班值守。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惶惑的脸:“大家不必过于惊慌,做好自己的事,天塌不下来。”
安抚住众人,他快步走回自己临时休息兼办公的小屋,反手插上门闩。
走到桌前,就着油灯昏黄的光线,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了那被血水浸得发硬、边缘暗红的油布包。
里面果然是一本账册。蓝布封皮,纸质粗糙,是市面上最常见的那种。
他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里面记录的并非普通的生意往来,而是一笔笔看似寻常的漕粮运输记录,日期、船号、数量、经手人……但仔细看去,那些数字的记法有些古怪,墨迹深浅不一,某些数字旁边还有极细微的、看似无意的划痕或点状标记。
陈文强的心跳逐渐加速。他虽然不是密码专家,但前世的信息轰炸让他瞬间意识到,这很可能是一本用特定方式记录了真实信息的暗账!
他强忍着内心的惊涛骇浪,一页页翻下去。账目冗长而枯燥,夹杂着一些代号般的人名和地名。直到翻到后面几页,他的目光猛地顿住,瞳孔急剧收缩。
那里,反复出现了几个特殊的标记,旁边对应着一些模糊的指向“内府”、“营造”、“炭敬”的字眼,而最终汇总的,是一个庞大到令人心惊肉跳的银钱数目。更让他背后寒毛直竖的是,他在一页的角落,看到了一个极其隐晦的、与他记忆中怡亲王府某个内部印记有七八分相似的缩写符号!
难道……这账本牵扯的,不仅仅是漕运衙门,甚至可能……指向了怡亲王府?或者,是有人想借漕运的渠道,向王府乃至更高级别的人物行贿“炭敬”(冰敬、炭敬是明清地方官员向京官孝敬的常例)?
年小刀拼死送来的,不是一本账册,而是一个点燃了引线的、足以炸翻无数人的火药桶!
“咚咚咚。”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陈文强翻江倒海的思绪。
“文强,王大夫请来了。”是堂弟文弱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恐惧。
陈文强深吸一口气,迅速将账本重新用油布包好,塞入怀中贴身藏好。他整理了一下表情,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然后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堂弟文弱带着一位提着药箱、须发皆白的老者,老者身后还跟着两个打着灯笼、浑身湿透的伙计。
“王大夫,快请进,伤者在里面。”陈文强侧身让开。
王大夫点点头,提着药箱快步走向里间。
陈文强则站在门口,目光越过忙碌的众人,投向工坊窗外无边的黑暗雨幕。雨点密集地敲打着窗纸,仿佛有无数隐藏其间的眼睛,正冷冷地窥视着这片灯火通明的工坊。
追杀年小刀的人,此刻是否已经潜伏在附近?他们知不知道账本已经到了自己手里?
下一步,该怎么办?
交出账本?向谁交?追杀者?还是官府?若账本真牵扯到怡亲王,交给官府是否等于自投罗网?
留下账本?这就是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雷,足以让陈家上下死无葬身之地。
利用账本?他一个毫无根基的“暴发户”,拿什么去跟账本背后那些盘根错节的势力斗?
怀中的账本如同烙铁般滚烫,冰冷的恐惧与巨大的压力交织,几乎让他窒息。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做出决断。
雨,下得更急了。黑夜漫长,杀机四伏。陈家的命运,在这一夜,被彻底推向了未知的险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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