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一块厚重的黑丝绒,将陈府新购置的三进大院温柔包裹。然而,在这片静谧之下,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如同潜行的毒蛇,悄然钻入了陈文强的鼻腔。他心头猛地一紧,几乎是凭着穿越后磨砺出的本能,脚步一转向着偏院的账房疾步而去。
账房的窗户罕见地暗着,门扉却虚掩一条缝。陈文强推开门,浓重的铁锈味扑面而来,几乎让他窒息。他颤抖着划亮火折子,微弱的火光跳动着,映照出屋内的一片狼藉——账本散落一地,算盘珠子滚得到处都是,而更触目惊心的,是地上那一滩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血迹,以及倒伏在血泊中,生死不知的账房先生老周。
“爹!娘!快来人!”陈文强的低吼划破了夜的宁静,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这不仅仅是盗窃,这是警告,是赤裸裸的挑衅!他们的快速崛起,终究像一块肥肉,引来了窥伺的豺狼。
陈家瞬间灯火通明,陷入一片混乱与恐慌。老周被紧急抬去救治,所幸伤虽重,未及性命。陈母捂着胸口,脸色煞白,嘴里不住念叨着“破财消灾”。大嫂李氏则尖着嗓子,一边安抚受惊的孩子,一边将矛头隐晦地指向陈文强:“这煤炭生意来钱是快,可也太招风了!这才安生几天?别到时候钱没赚着,再把一家子的性命都搭进去!”
陈文强默然不语,蹲下身,仔细检查着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账册和那个特制的小型钱柜。锁头是被暴力撬开的,但手法粗糙,不像是专业惯偷。他注意到,几本记录着与怡亲王府以及几位低调但实力雄厚官员家眷往来的核心账册,有被翻动甚至试图抽走的痕迹,只是因他习惯性的加密标注和混杂存放,未能得逞。而散落在地上的,多是些日常流水。
“不是为财,至少不全是。”陈文强站起身,目光锐利,“贼人像是冲着咱们的‘关系网’和真实家底来的。”他心中雪亮,蜂窝煤和改良煤炉动了柴炭商的奶酪,紫檀家具和音乐学堂挤占了传统匠人和清流的口碑市场,而悄然送入王府的“特供”精品,更不知碍了多少人的眼。这京城的水,深得超乎想象。
家庭会议上,气氛凝重。大哥陈文壮闷头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是他紧锁的眉头。他负责煤窑和部分运输,最能感受到来自地面的压力,几次运煤车被地痞无故拦截,虽被年小刀带人化解,但隐患已生。
“二弟,”陈文壮终于开口,声音沙哑,“生意是做大了,可这心里,越来越不踏实。以前咱家小门小户,求个温饱。现在……树大招风啊。”
陈文强理解大哥的担忧,他深吸一口气,抛出了深思熟虑后的方案:“正因树大招风,我们才要扎得更深,把根须延伸到别人轻易动不了的地方去。我提议,立刻做三件事:第一,将所有核心账目重新整理,启用新的暗语和代号,重要数据记在我脑子里;第二,拿出一部分利润,加大给怡亲王府以及几位关键人物的‘年敬’和‘节敬’,不仅是银子,还有我们特制的紫檀小件和高效无烟的‘王府专供煤’,巩固关系;第三,扩大年小刀他们的护卫队,不仅要能打,更要机灵,负责信息和外围警戒。”
“还要往里砸钱?”大嫂李氏失声叫道,“这窟窿什么时候是个头?咱们赚的是辛苦钱,不是大风刮来的!”
“嫂子,”陈文强目光沉静,“这不是砸钱,是买路,是筑墙。没有这些‘路’和‘墙’,今天倒下一个老周,明天就可能轮到我们任何一个人。”
一直沉默的父亲,用烟杆敲了敲桌面,一锤定音:“就按文强说的办。这世道,想站着挣钱,就得有站得住的底气。怡亲王这条线,不能断,还得加深!”
接下来的日子,陈府表面恢复了往日的忙碌与光鲜,内里却绷紧了一根弦。陈文强亲自督导演练护卫队,将现代的一些安防理念融入其中。同时,他更加注重与胤祥府上管事的走动,几次借着送“改良样品”的机会,不着痕迹地加深联系。
这日,怡亲王胤祥难得闲暇,在花园暖阁召见陈文强。彼时窗外微雪飘洒,阁内却因高效煤炉而温暖如春。胤祥并未穿着正式朝服,一身石青色常服,更显清俊儒雅,他饶有兴致地把玩着手中一个紫檀嵌螺钿的暖手炉,炉体小巧玲珑,纹样清雅,热度持久均匀。
“陈文强,你呈上来的这个‘统计报表’,有点意思。”胤祥放下暖手炉,指了指案几上几张画着表格、写满数字的纸。这是陈文强模仿现代报表形式,简要梳理的王府近期煤炭、家具用品消耗与预算对比分析。“一目了然,比那些冗长的账本清爽多了。”
“王爷谬赞。”陈文强躬身道,“小人只是觉得,数据清晰,便于王爷览阅决策。”
胤祥抬眼,目光如炬,似乎能穿透人心:“你是个聪明人,做事也懂得分寸。不过,京城居,大不易。听说前几日,你府上不太平?”
陈文强心中凛然,知道这事瞒不过这位以细致着称的王爷,便斟酌着将账房遇袭之事简略禀报,隐去了核心账册细节,只强调是毛贼入室行窃伤人。
胤祥听罢,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沉吟片刻:“年底了,宵小之辈难免活跃。你既为本王办事,安心便是。京兆尹那边,我会打个招呼。”他话锋一转,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不过,你生意做得红火,眼热的人自然不少。有些钱,该花要花;有些线,不该碰,千万别碰。王府的订单,要的是稳妥、干净,明白吗?”
“小人明白!定不负王爷信任!”陈文强连忙应道,后背却惊出一层细汗。胤祥这话,既是庇护,也是警告。他是在提醒自己,根基尚浅,要懂得分润利益,打点各方,更要严守与王府交往的界限,绝不能给他带来任何麻烦。
就在这时,胤祥似乎无意间提起:“对了,内务府广储司近日在采办一批宫用木器,主事之人与我有些渊源。你家的紫檀工艺,倒是可堪一用。过几日,我让长史给你引荐一下。”
陈文强心脏狂跳!内务府!皇商!这可是无数商人梦寐以求的跳板!他强压下激动,深深一揖:“谢王爷提携!小人必竭尽全力,绝不辱没王爷举荐之名!”
从王府出来,陈文强迎着冰冷的雪花,长长吐出一口白气。危机与机遇并存,胤祥抛出的这根橄榄枝,既是登天梯,也可能是一道催命符。王府的订单尚可倚仗王爷威势,一旦涉及宫廷,那里的水更深,斗争更残酷。
陈府因王爷的暗示和新机遇的降临,暂时驱散了账房事件带来的阴霾。陈文强加紧筹备,精选木料,设计图样,准备迎接内务府的“考察”。他将大部分精力都投入于此,对家中的其他事务,难免有些疏于关注。
这晚,他熬夜核对完给内务府准备的样品清单,路过大哥陈文壮的院子,却见窗纸上映出两个人影,正低声交谈。一个是大哥,另一个身影矮壮,似是负责煤窑的一个小管事。
“……少爷,不是小的多嘴,这账目……二少爷管得也太死了,咱们自己人一点腾挪的余地都没有。下面兄弟们辛苦,都指着多点油水……”管事的声音带着抱怨。
大哥陈文壮的声音有些烦躁:“行了!文强有他的道理,现在盯着咱们的人多,小心点没错……”
“可这也太……听说二少爷还要搞什么‘审计’,自己人查自己人,这……”
后面的话音渐低,陈文强没有再听下去。他悄无声息地退开,心中一片冰凉。外患未平,内忧已悄然滋生。利益的蛋糕做大了,如何分切,成了新的难题。他信任大哥,但底下人的心思,以及大哥在家族内部话语权被无形削弱可能产生的不平衡感,像一根细微的刺,扎进了原本看似团结的家庭肌体。
他抬头望向沉沉的夜空,雪已停歇,墨色的天幕上不见星月,只有无尽的黑暗。王府的庇护、内务府的机遇、同行的嫉恨、家族内部的微妙裂痕……所有这些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紧紧缠绕。
陈文强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书房,正准备歇下,目光无意间扫过书案,猛地顿住——案角,多了一枚他从未见过的物事。那并非金银,而是一枚质地奇特、触手冰凉的黑色铁符,形状古拙,上刻一个狰狞的鬼首,在烛光下泛着幽幽的冷光。
这是何事?何人?竟能绕过他刚刚加强的护卫,将此物悄无声息地放入他这防守最严的书房?
陈文强拿起铁符,一股寒意顺着指尖直窜心脏。这绝非善物,其背后所代表的势力,是友是敌?目的何在?他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更深的迷局,而落子之人,似乎远比他想象的更要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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