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的行军,可把太子李承乾憋得够呛。起初几天,他还兴致勃勃,觉得这是难得的历练机会,每天勒马远眺,看旌旗猎猎,听号角声声,倒也觉得新鲜。
可日子一久,新鲜感渐渐磨尽,眼前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官道和单调重复的马蹄声。白天顶着凌冽的寒风的行进,晚上是篝火旁的单调营帐,除了骑马还是骑马,除了萧锐之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但萧锐也是在大军稍后各种忙碌着。
他贵为太子,平日里在东宫读书习字,身边总有侍臣、伴读围绕,如今却只能对着茫茫旷野发呆,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连骨头缝里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烦闷。
溜达到大帐,看到便宜姐夫妹夫正在召集学员们,就好奇的走了过去。听到他们要去二期学员家里探亲,于是就走了过去。
摆手阻止了学员们的行礼,然后搓着手小声说道:“凡子,你们这是干啥去?”
“陪薛仁贵和丁三力回家探亲……”李沐凡贱兮兮的挑了挑眉,“想去?”
“想去……!”李承乾用力的点了点头。
“不好办啊!”李沐凡摩挲着下巴,“太子殿下你的身份不可以随便走动,这要是让歹人或者御史台的人知道了……我师父那边也不好办是吧?”
“我穿上皮大衣和狗皮帽子别人就发现不了了。”李承乾眼珠子转了转,“我身为太子,虽然这次跟随大军北伐,但同样需要体察民情一下,看看关中的老百姓们能不能吃饱肚子,有没有足够的石炭,我需要和父皇和母后如实的汇报才行!
你们等会儿,我去和大将军说一下……”
看着进入营帐的李承乾,李沐凡点点头,这样的太子才能稳如老狗,才能不被那些腐儒给忽悠住。他忽悠别人才行!
不多时,李承乾美滋滋的走出了营帐,然后吆喝着随从们开始准备衣物马匹了。
一行人换上了厚实保暖的狗皮帽子与羊裘大衣,行囊中只揣着给乡邻的薄礼与随身兵刃,便朝着龙门县的方向纵马疾驰。马蹄踏碎晨霜,卷起一路烟尘,寒风呼啸着掠过耳畔,却吹不散归人心中的急切。
离县城越近,沿途的景致便愈发熟稔。光秃秃的老槐树、结冰的田埂、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一一映入眼帘。
薛仁贵猛地勒住马缰,胯下骏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短促的嘶鸣。他翻身下马,大步流星登上一处高坡,极目远眺——远处黄河支流如一条银色丝带蜿蜒东去,河畔错落的村落覆着一层薄雪,炊烟袅袅升起,正是他日思夜想的故土。薛仁贵眼眶微微泛红,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前面就是龙门渡了,再走三里地,便是俺家。”
“俺先去报信!”丁三力早已按捺不住归心似箭的狂喜,拍了拍马臀,骏马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他的喊声在寒风中回荡,“让俺娘杀只肥鸡,炖一锅热汤等着大伙!”众人见状,无不哈哈大笑,纷纷催动马匹紧随其后,马蹄声哒哒作响,惊起了田埂间的几只麻雀。
进村的消息早已随着清脆的马蹄声传遍了整个村落。村民们闻讯,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老老少少涌到村口,踮着脚尖翘首以盼。当看到薛仁贵、丁三力带着一群英气勃发的少年郎策马而来时,村口顿时响起一片欢呼。
薛仁贵翻身下马,动作利落洒脱的他大步流星走到乡亲们与几位须发皆白的乡老面前,深深鞠了一躬:“俺薛仁贵回来了!”
说罢,他从行囊中取出几坛早已备好的烧刀子,亲手送到老人们手中,又拍了拍身上轻便的软甲,眉飞色舞地讲起这半年在军校的历练、战场上的见闻。乡老们听着他绘声绘色的讲述,看着他褪去青涩、愈发英武的模样,脸上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连连夸赞:“仁贵出息了!不愧是咱龙门县的好儿郎!”
不多时,村里的孩童便撒着欢儿跑到了丁三力家,扯着嗓子喊道:“三力哥回来了!带着好多当兵的哥哥回来啦!”
丁三力的父母正坐在炕头缝补衣物,闻言顿时浑身一震,老两口对视一眼,连忙不迭地披上衣裳,鞋都来不及穿好,便着急忙慌地朝着村口跑去。
丁三力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爹娘,眼眶瞬间红了。他快步冲上前,“噗通”一声跪在冰冷的雪地上,“梆梆梆”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撞在冻土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爹!娘!俺回来了!”
三力他娘连忙上前,一把将儿子扶起来,双手颤抖着抚摸着他的脸颊、胳膊,又拉着他的手摸了又摸,指腹摩挲着他掌心的厚茧,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瘦了,黑了,可也高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咱们回家……”
丁父站在一旁,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重重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眼中满是骄傲与心疼。
由于丁三力将在军校的俸禄都由家中领取,老丁家的日子愈发宽裕,不仅翻新了窑洞,还扩建了院子,砌起了一圈土墙。所以众人簇拥着丁三力的父母,说说笑笑地朝着老丁家走去,一时间,院子里挤满了人,热闹非凡。
丁父老丁是个精明人,一眼便看出跟着儿子回来的这群少年绝非寻常人家的孩子。他们一个个身姿挺拔,眼神锐利,虽穿着便服,却难掩一身凛然正气与孔武有力的气度。他悄悄拉过丁三力问了几句,得知其中不乏达官显贵之子,还有皇子殿下时,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连忙招呼左邻右舍:“快!给贵客们端茶上水,把家里的干果、柿饼都拿出来!”
乡亲们也纷纷忙活起来,你搬凳子我烧火,不大的院子里挤得满满当当,却处处透着淳朴的热情。
李沐凡与李承乾并肩站在一旁,客气地接过村民递来的粗瓷茶杯,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手中捏着几颗香甜的柿饼,看着眼前这幅阖家团圆、邻里和睦的温情一幕,心中满是感慨。薛仁贵与丁三力则拉着几个光着屁股长大的发小,兴高采烈地介绍给众人认识,然后便眉飞色舞地讲起军校里的严苛训练、长安城里的车水马龙、朱雀大街的繁华盛景,还有在太极宫觐见皇帝陛下时的庄严场面。
“陛下龙颜大悦,还夸俺们是国之栋梁呢!”丁三力说得唾沫横飞,听得乡亲们啧啧称奇,眼神中满是羡慕。
日上晌午,阳光让院子暖和了一些,村民们端上了地道的农家菜,一道道热气腾腾的菜肴摆满了大小不一的桌子。
大盆的羊汤乳白色浓郁,撒上葱花和芫荽,香气扑鼻。炖得软烂的猪肉,入口即化。喷香的炖鸡油光锃亮,还有爽口的腌菜、蒸得软糯的馒头以及自家酿造的米酒。
丁父老丁更是取出儿子带回来的烧刀子,给几位乡老和男人们满上。
当老丁要给学员们倒酒时,却被李沐凡笑着摆手拒绝了。“伯父莫怪,”李沐凡站起身,笑着解释道,“军校有规矩,学员不得饮酒,以免误事。学员们们年纪尚轻,正是磨练身体和意志的时候,纪律二字不能松懈。”
乡老们闻言,纷纷点头称赞:“不愧是皇家军校出来的孩子,就是有规矩、有分寸!”
“这样的孩子,将来定能成大器啊……!”
这年月,寻常人家能吃上一顿荤腥已是不易。村子里的老老少少都围在桌子旁,看着满桌的佳肴,忍不住咽着口水。但学员们作为贵客尚未动筷,村民们也不好先出手。
他们通过薛仁贵和丁三力的介绍,知道李沐凡等人大多是达官显贵家的孩子,生怕失了礼仪,惹人笑话。
李沐凡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暖意融融。他拿起桌上的粗瓷大碗,倒了一些温热的茶水,起身对着丁父丁母与诸位乡亲们拱手笑道:“仁贵与三力在军校中皆是名列前茅,不仅勇猛过人,更心怀家国,是未来将军的好苗子。
今日借着这个机会,晚辈以茶代酒,敬二位伯父伯母,也敬各位乡亲们!多谢你们养育出如此优秀的好儿郎,为大唐添了栋梁之才!”
丁父丁母与乡老们连忙起身回礼,脸上满是欣慰与自豪的笑容。
“李公子客气了!”丁父激动地说道,“孩子们有出息,是他们自己的造化,也多亏了陛下给的机会!”
众人饮下杯中茶酒,气氛愈发热烈起来。推杯换盏间,笑声、谈笑声、劝酒声传遍了整个村落,与村里的狗叫声、骏马的嘶鸣声交织在一起,成了冬日里最温暖动人的乐章。
阳光正好,情谊正浓,这趟归乡之旅,不仅圆了薛仁贵与丁三力的思乡之梦,更让这群少年郎在淳朴的乡土间,感受到了最真挚的人间温情。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在众人闲聊时萧锐看下太阳,便给李沐凡递了个眼神。
李沐凡便起身说了一下要离开的事情。村民们虽有不舍,但他们知道孩子们是要去北伐突厥,所以再万般不舍也都站在村口笑着和孩子们告别!
当学员们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峻岭后,女人们安慰着丁三力他娘,男人们都夸着一个个保家卫国的好儿郎,而那些小孩子们则学着学员们策马奔腾的样子,嘴里喊着“驾……驾……驾的”嬉闹着。
或许这只是孩子们的嬉闹,但谁又保证这一刻他们心中都升起了想要从军,考上军校的梦想呢?例子就在眼前,威武雄壮的大哥哥们,丁三力哥哥考上军校,他家就有肉吃!这个梦想就像个种子一样在他们心里慢慢的发芽了。
众人跟着薛仁贵回了一趟有些残破的窑洞看了一眼,然后又去父母坟前上了一炷香,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看着县城的矮墙近在咫尺,薛仁贵的心跳越来越快。看到薛仁贵踌躇不前的样子,学员们起哄起来。
“仁贵快一点啊……”
“哪家的小娘子?说出来我们去打听……”
“仁贵,过去给曾经的东家送一下礼品,很正常!”李沐凡安慰道,“再说了,男子汉大丈夫,去见一下心上人又如何?你现在是七品检校致果校尉,四年之后就会有实职,那是正儿八经的内流官,有底气!
再说了,这帮兄弟们谁还不能给你撑个场面……对不对?”
“对……!”
“领路啊……”
“不够爷们儿啊……”一帮臭小子不嫌事儿大的起哄起来。
“各位兄弟,谢了!”薛仁贵抱了抱拳,“我之前虽在柳家做工,但柳家待我不薄,各位兄弟千万别吓到人家……”
“放心吧……”
“我们省的……”
看着一马当先的薛仁贵,萧锐点点头:“做事一板一眼,很有章法……”
“这时还非常冷静,可为上将军也……”李承乾补充道。
“切,就是有些磨叽了!”抽中了中路大军的武元庆,一直相当低调。但遇到这事儿,骨子里的痞劲儿上来了,于是撇了撇嘴,说道:“想当年,要是兄弟我,就直接叫个媒婆上门提亲,然后直接领着小娘子就走了……”
“嗯……?”李沐凡、李承乾、萧锐三人直接眼睛瞪了过去。
看到这三人一个都惹不起,武元庆缩了缩脖子,嬉皮笑脸的说:“那是想当初,想当初!我现在是良家子……”
“哈哈哈……”
“哈哈哈……”
看到武元庆的样子,三人大笑了起来。
县城门口几名守卫看到百十号骑着战马,带着狗皮帽子,身穿皮大衣,手持长短兵器的半大小子出现后,一个个的紧张的握紧兵器想要大喊:“关城门……”
薛仁贵上前下了战马,摘下棉帽子,对着几名守卫拱了拱手:“赵大哥,孙大哥我是仁贵,你们可好啊……”
领头的仔细看了一下,就放下兵器,笑着说道:“仁贵回来了啊!你成了武状元可给咱们绛州龙门长脸了……
你这是?柳家?”
“过去答谢一下……”薛仁贵转身从马鞍上的包裹里拿出两坛烧刀子,放到领头的人手中,“这两年谢谢几位大哥的帮衬,仁贵无以为报,些许烧刀子给诸位大哥暖暖身子……”
“好……好……快进去吧……”领头的赶紧让守卫搬开路障,把路让开了。
薛仁贵没有多说话,拱了拱手,然后上马进了县城。
当最后一名学员进了城门后,姓孙的好奇的问道:“赵哥,成为武状元就是不一样了啊,那气势……啧啧啧!后面的那些都是他的随从?”
“屁随从……”赵哥敲了小兄弟一下,然后拍了拍烧刀子,说道:“这段时间你没听说大军北伐突厥啊?薛仁贵这时候回来,一方面是大军已到此地不远。另一方面,他只是皇家军事学院的学员,虽是七品官,但也不可随意离开大军。只能说明大将军给他放假了。
再说了你没看到那些人都骑着战马,还有那些人的气势比薛仁贵都要盛……
只能说这些人都是勋贵子弟,都是军校的……”
“哦……怪不得他们一个个的那么彪悍……”
“行了,人家最少是七品官,咱们是够不着了!”赵哥把烧刀子放到桌子上,“一瓶给县令,另外一瓶么,下职后哥几个整几个小菜喝一杯,我可是听说过这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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