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芦苇荡百里之外的运河主干道上,一支由十几艘商船组成的船队,正静静地停泊在一个不起眼的港湾里。
这些船只从外表看,平平无奇,甚至有些破旧,船帆上打着好几个补丁,看起来就像是寻常运送布匹杂货的商船。
然而,船上的人,却一个个精神抖擞,眼神锐利,腰间鼓鼓囊囊,显然都藏着兵器。
最大的那艘主船船舱内,薛蟠正焦躁地来回踱步。
“怎么还没消息?这都什么时候了!”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对着身边一个薛家的老管事抱怨道,“玦兄弟那边到底顺不顺利?那芦苇荡可不是好走的地方,万一出了岔子……”
自从被贾玦委以重任,押送这第一批救命粮进京,薛蟠这几天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他心里既兴奋又紧张。
兴奋的是,这可是他薛蟠这辈子,第一次干这么大的正事!还是给贾玦帮忙!这要是办成了,以后在玦兄弟面前,自己也能挺直腰杆了!看谁还敢叫他“呆霸王”!
紧张的是,这批粮食关系重大,要是出了半点差池,别说对不起贾玦的信任,他自己都没脸回京城了。
“大爷,您就放宽心吧。”老管事劝道,“国公爷算无遗策,他派去的人,肯定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区区一伙水匪,还能翻了天不成?”
话是这么说,可看不见信号,薛蟠心里始终不踏实。
就在这时,负责了望的伙计突然从甲板上冲了进来,满脸喜色地喊道:“大爷!大爷!信号!是国公爷的信号!”
薛蟠精神一振,三步并作两步冲出船舱。
只见远方的天际,一朵红色的烟花刚刚散去,留下一缕淡淡的青烟。
“好!好!好!”薛蟠激动地一拍大腿,“玦兄弟果然厉害!传我命令,所有船只,即刻起航!伪装成普通商船,趁着夜色,全速前进!目标,芦苇荡!”
“是!”
整个船队立刻行动起来。船夫们解开缆绳,升起船帆,一艘艘看似笨重的商船,在夜色的掩护下,如同水中的游鱼,悄无声息地驶离了港湾,汇入漆黑的河道之中。
……
与此同时,裕亲王府。
裕亲王也收到了来自芦苇荡的消息。
“什么?贾玦派锦衣卫去剿了一伙水匪?”裕亲王听完手下的密报,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抚掌大笑。
“哈哈哈哈!本王还以为他有什么高招,原来是去干这个了!”
康亲王世子不解地问道:“王叔,他好端端地去剿匪做什么?那芦苇荡鸟不拉屎,又没什么油水。”
“这你就不懂了。”裕亲王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得意地解释道,“他这是没招了,病急乱投医!”
“你想想,现在京城粮价飞涨,民怨沸腾,他这个负责京畿防务的国公爷,压力有多大?可他又没粮食,怎么办?只能做点事情出来,给皇上和太上皇看,表示他没有闲着,他还在努力‘解决问题’。”
“剿匪,就是最简单的法子。动静大,见效快,还能落个‘为民除害’的好名声。说白了,他这就是在垂死挣扎,想用这点小功劳,来转移视线,掩盖他无力平抑粮价的无能!”
康亲王世子听完,恍然大悟,一脸佩服地说道:“王叔高见!这么说来,他已经是山穷水尽了!”
“正是!”裕亲王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鱼儿已经快要渴死了,正在水洼里做最后的扑腾。是时候,收网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光芒,对心腹管家说道:“我们的人,都安排好了吗?”
管家连忙躬身回答:“回王爷,都安排好了。足足有上百个好手,全都混在那些饥民里头。只要时机一到,他们振臂一呼,保证那些饿疯了的泥腿子会像潮水一样冲向国公府!”
“很好。”裕亲-王满意地点了点头,“告诉他们,动静闹得越大越好!最好能放一把火,把那座扎眼的国公府,给本王烧成一片白地!”
“是!”管家领命退下。
裕亲王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仿佛已经看到了镇北国公府火光冲天,贾玦被愤怒的饥民撕成碎片的场景。
他忍不住再次笑出声来。
“贾玦啊贾玦,你斗得过瓦剌人,斗得过朝堂上的政敌,可你斗得过这悠悠众口,斗得过这滔滔民意吗?”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今天,本王就让你这艘船,彻底翻在这京城的阴沟里!”
夜色,越来越深了。
一股看不见的暗流,在京城最底层汹涌。
被饥饿和绝望折磨得奄奄一息的人们,在那些别有用心的声音煽动下,心中的最后一丝理智,正在被名为“愤怒”的野兽吞噬。
“国公府里有粮食……”
“抢啊!抢了就有活路了!”
“他凭什么住金銮殿,让我们饿死!”
星星之火,开始汇聚。
起初只是三五个人,然后是十几个人,几十个人……
他们从四面八方,朝着同一个方向,默默地移动着。
渐渐地,这股人流汇聚成了数千人的庞大队伍。
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空洞而疯狂。他们像一群被无形的手操控的僵尸,沉默地、坚定地,朝着那座宏伟的镇北国公府涌去。
一场针对贾玦的,致命的“阳谋”,已经拉开了序幕。
鱼儿,已经彻底上了钩。
或者说,是猎人,已经走进了自己布置的陷阱。
.....
夜色如墨,寒风呼啸。
数千名饥民汇聚成的洪流,无声地涌向朱雀大街尽头那座崭新的府邸。
镇北国公府。
这座由前朝昭武王府改建而来的府邸,飞檐斗拱,气势恢宏,在清冷的月光下,宛如一头匍匐的巨兽,沉默而威严。
然而,此刻,这头巨兽即将迎来最疯狂的冲击。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瞬间传遍了整个京城。
“听说了吗?灾民要去围攻镇北国公府了!”
“真的假的?那可是国公爷啊!他们不要命了?”
“命?都快饿死了,还要什么命!听说国公府里囤了山一样的粮食,都是从咱们嘴里抢走的!”
“造孽啊!这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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