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自来水滑过喉咙，带来的短暂清醒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更深的疲惫与痛楚如同淤泥般重新淤积在丁陌的四肢百骸。他瘫在椅子里，在公寓的黑暗中剧烈喘息，耳朵里的尖鸣和视野边缘蠕动的黑斑几乎要将他残存的意识撕碎。
能力的负担，已如山崩般倾轧而下，将他推到了彻底崩溃的悬崖边缘。他清晰地感觉到，那根维系着理智与疯狂的弦，只剩下最后一丝纤维相连，下一次稍大一点的波动，都可能让其彻底断裂。
然而，就在这意识即将涣散的混沌深渊里，一点冰冷的星火，顽强地灼烧起来。
那是**最终抉择**的时刻。不是权衡利弊的算计，而是绝境之中，灵魂本能的指向。
军统的催逼？他嘴角扯起一个近乎扭曲的、无声的冷笑。那条线，从一开始就是互相利用。他现在自身难保，哪还有余力去精心炮制能满足他们胃口的情报？一份语焉不详、强调内部监控已达顶峰、风险极高的“行动风声”，就足以让他们自己去猜、去掂量了。稳住他们，不让他们立刻翻脸，就是胜利。至于那份“格杀令”……如果他能活过这几天，再说吧。
红党的期待？这不再仅仅是“期待”，而是沉甸甸地压在他良知上的巨石。他之前传递的信息，如同撒出去的网，而现在，是收网确认、并投下最后、也是最关键鱼饵的时刻。他脑海中闪过那些通过梦境碎片窥见的、在泥泞中行军、在油灯下开会的身影，闪过那些文件中冰冷的、即将被“清除”的村镇名字……那不是符号，那是无数活生生的人命。
他知道，自己必须将最精确的“二十八日拂晓”这个时间点，以及铃木特情队那些阴毒手段的核心区域，送出去。这不仅仅是“投资”，这是他在这个黑暗时代里，所能做到的、最直接的“反抗”。
身体的状态，精神的负荷，松本优子如影随形的威胁……所有这些，在做出抉择的这一刻，都变成了必须克服的“困难”，而非退缩的理由。
**抉择，清晰而决绝：**
**动用最后的力量，执行那个冒险的计划——利用南造云子，完成对红党的最终预警。**
这个计划风险极高。他需要在云子面前维持完美的伪装，需要在她不注意的时候，使用她那台可以接通特定外线的电话，传递出加密的、极其简短的信息。整个过程，必须在极短时间内完成，不能留下任何物理痕迹，更不能引起云子丝毫的怀疑。
以他现在的状态，这无异于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
但他没有时间再犹豫，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他扶着桌子，用尽全身力气站起身，每一步都感觉踩在刀尖上。他走到水盆边，再次用冰冷的水泼在脸上，刺骨的寒意让他打了个激灵，脑海中的嘶鸣似乎被暂时压制了零点几秒。
他需要给自己一个支点，一个能支撑他完成这最后一步的信念。
他想起了自己穿越而来的初衷，那点最初或许带着“上帝视角”的优越感和“投机”心态，早已在一次次的生死危机和目睹无数惨状中被磨砺殆尽。他不再是旁观者，他就是这乱世洪流中的一滴水，一片浪。他的行动，或许改变不了整个洪流的走向，但至少，可以努力让身旁的几滴水，不被彻底吞噬。
“我不是英雄……”他对着镜中那个眼窝深陷、形同槁木的影子，沙哑地低语，“但我……也不能只是个看客。”
这简单的念头，如同最后一剂强心针，注入了他濒临枯竭的意志。一股混杂着绝望与不甘、愤怒与责任的力气，从身体深处被强行挤压出来。
他整理了一下衣着，尽管手指仍在微微颤抖，但他努力让动作显得平稳。他看了一眼窗外沉沉的夜色，深吸一口气，那空气仿佛都带着铁锈和血腥的预兆。
最终抉择，已然落定。他选择了那条更危险，却更符合他内心“朴素正义”的道路。他将押上自己所剩无几的一切——这具破烂的躯壳，这缕摇曳的意识，去进行最后一搏。
他拉开房门，步入了走廊昏暗的光线中。背影在墙壁上投下一道细长而孤峭的影子，如同即将融入黑暗前，最后的一次凝聚。
深渊潜行，至暗时刻。孤狼发出了无声的咆哮，向着那最后的、决定命运的狩猎场，蹒跚而行，却又义无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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