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盛老太太特意邀请了贾瑛和齐衡留下用膳。
她本想只留贾瑛一人，但碍于礼数，便一并邀请了齐衡。
席间，盛老太太关切询问贾瑛是否适应，要他无需紧张。
贾瑛淡然应下。
盛老太太又提到荣国府自有劫数，贾瑛也只是颔首示意。
戴着斗笠的常氏也在席间。
盛紘本觉得有些不妥，正想开口，却见盛老太太闻到常氏身上的气息后神色微变，随即暗暗看了一眼常氏，制止了盛紘的话。
盛紘不解母亲为何如此宽容，只当是因疼爱贾瑛而爱屋及乌。
却不知盛老太太心中的震惊——她年轻时曾与马皇后、蓝氏相熟，记得蓝氏之女独有的体香，绝不会认错。
然而，这怎么可能？
盛老太太难得安静地用餐，默不作声。
盛紘见状，便提起自己最得意的书法，借机教导盛长风字迹不佳。
齐衡想到贾瑛的字，叹道：“说来惭愧，侯爷虽与我年纪相仿，书法却大气磅礴，锋芒毕露，已有自成一派的态势，我不及也。”
贾瑛笑答：“那不过是把武道融入笔锋，比起王羲之的天成风骨，相差甚远。”
与此同时，久未出门的蓝氏，今日竟破例外出，专程去寻蓝玉。
她思索着该如何将那顶斗笠取下。
家中没有主事的男人，诸多不便。
自小抚养弟弟长大，如今只能找他商议，想个办法摘下斗笠，好与女儿相认。
蓝玉军务缠身，平日不许任何人打扰。
即便太子去请老方丈，他也未曾陪同。
但今日不同。
一听说大姐来访，他哪还顾得上什么军务？
若非大姐将他养大，蓝玉何来今日的地位？
他立刻出门迎接！
大姐平时从不登门，今日前来，怕是出了天大的事。
“大姐，您怎不在府中休息？为何亲自过来？”
见大姐登门，蓝玉既关切又忧心。
大姐为他、为常家操劳半生，早已白发苍苍，病痛缠身。
御医曾说，她时日无多。
可今日一见，大姐竟神采奕奕，让蓝玉既疑惑又不安。
他赶忙搀扶住大姐，低声询问：“阿姐，究竟怎么了？”
“阿弟，我见到檀儿了……”
蓝玉浑身一震，双目圆睁。
檀儿——那是大姐的长女，他的外甥女，朱标的太子妃，可惜红颜薄命。
大姐怎会见到她？
难道是回光返照？
思及此，蓝玉脸色煞白，手足无措。
纵使沙场生死一线，也不曾如此慌乱，此刻却吓得浑身冰凉。
他听闻回光返照之人会短暂焕发生机，但那只是假象，转瞬即逝……
“阿姐！您不能走！我和常家都需要您！”
蓝玉嘶吼出声。
吼声惊动了义子们，众人纷纷赶来。
蓝玉厉声催促他们速寻太医，迟一步便要人头落地。
尽管心知若真如他所想，太医也无能为力，但他不愿放弃任何希望。
大姐含辛茹苦将他抚养成人，如今竟也要离他而去？
她是想去见姐夫常遇春，去见长女檀儿吗？
蓝玉心中绞痛，恨不得以己之命换大姐长寿。
蓝氏安抚地望向蓝玉，柔声道：“阿弟，别担心，姐真的没事。”
她稍作停顿，继续道：“檀儿还活着，我刚才见到她了。”
“活着？”
蓝玉一时怔住。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大姐，心头涌起困惑。
这怎么可能？太子府的檀儿早已离世，人尽皆知。
大姐这番话，简直如同告诉他当今天子是陈友谅一般荒谬。
陈友谅不是早已……
“阿弟，我说的是真的。”
蓝氏神情严肃，目光坚定。
这表情蓝玉再熟悉不过——小时候犯错时，大姐便是这样看着他的。
此刻他明白，大姐绝无虚言。
难道……檀儿真还活在世上？
“大姐，她在哪儿？快带我去见她！”
蓝玉顾不得多想，心中只余急切与激动。
权力之事此刻已被抛到脑后，他只是迫不及待想见到那个从小疼爱的外甥女，眼眶微微泛红。
蓝氏点点头：“她戴着斗笠，不知为何不肯与我相认，或许有难言之隐。
我们边走边说，得想个法子才行。”
蓝玉毫不犹豫地答应。
什么军务政务，眼下都不重要了。
他立刻随蓝氏赶往常家，准备商议对策，同时等待贾瑛和常归来。
……
盛家这边，晚宴在宾主尽欢中结束。
贾瑛带着常氏离去后，宅院表面恢复了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王若弗见女儿如兰神思不属，一颗心全系在贾瑛身上，只得去找盛紘商量。
盛紘今日心情甚好，与几位年轻人畅谈后，仿佛找回了昔日朝气。
他感慨道：“入京多年，倒让我想起在扬州任通判的时光。
那时与林如海一同为太子办事，何等意气风发。
如今虽官位高了，每日却只是重复琐事，反倒失了生气。”
王若弗轻拍盛紘的肩头，低声道：“扬州的盐商和甄家之流，哪个不是与权贵往来？虽想为太子建功，却总要担忧性命安危。
还是在京城安稳些，就算差事办砸了，顶多丢了官职，至少不会丢了性命。”
盛紘深以为然地颔首，想到林如海将进京的机会给了自己，日后定要寻机报偿这份恩情。
王若弗见时机正好，温言道：“夫君，家中几位姑娘都到了婚配的年纪，咱们也该早做打算了。”
盛紘却迟疑道：“还早吧？墨兰那孩子心性未定，再等两年也不迟。”
见他只惦记着墨兰，王若弗胸口一阵发闷，却强压着怒火劝道：“夫君有所不知，给女儿择婿须得早早相看，若等到年纪大了再寻，好人选早被别家挑走了。”
听罢这番道理，盛紘点头道：“夫人说得是，那就劳你多费心，我也会留心此事。”
他明白自己对女儿们难免有亲疏之别，但在终身大事上却不可敷衍。
王若弗立即提议：“瑛哥儿和齐衡不就是上佳人选？”
虽说齐衡才干 ** ，但家世显赫，其母与马皇后沾亲带故。
当今天子对马皇后的情深义重，谁人不晓？
尤其是贾瑛，若他还在世，前途该是何等光明？
盛紘闻言内心纠结。
他对贾瑛和齐衡确实看好，可正因为如此，才知有多少人家在打他们的主意。
盛家不过小门小户，拿什么去争？
“莫要多想了。
瑛哥儿那边或许还有几分可能，毕竟他与老太太有旧谊，可老太太中意的是明兰！”
说罢便拂袖而去。
气得王若弗连连跺脚。
离开正院后，盛紘本想寻林戚霜排解烦闷，谁知她也在催促女儿的婚事，更添郁结，只得独自去书房静心读书。
寿安堂内，盛老夫人显得格外从容。
不同于王若弗与林戚霜的急切，这位历经沧桑的老人自有其智慧。
她选择静观其变，眼下正悉心教导明兰如何持家理事。
与此同时，贾瑛带着斗笠遮面的常氏终于回到常府。
刚至门庭，田嬷嬷便迎上前来：“贾瑛少爷，这位……夫人，老太君和蓝玉将军正在等候，有要事相商。”
贾瑛瞬间明悟，目光移到身后那戴着斗笠、薄纱遮面的身影上。
常氏心头微颤，身份终究要揭穿了……他，会应允么？
可以吗？
她轻声道出三字，声若蚊呐。
贾瑛怔住：？？？
他不解其意，却仍颔首：自然无妨。
想到她即将重拾真实身份——
常府千金，
太子朱标的正妃，
纵使自己是赫赫冠军侯，也再无权受她照料了。
一念及此，贾瑛指节发白，
竟觉胸中空落。
他猛然攥紧拳头：
荒唐！
你单枪匹马可纵横四海，
怎会萌生这般莫名心绪？
亲缘？
可她与你……分明毫无干系！
常氏已然预见即将发生之事。
待 ** 大白，朱标必会知晓……他们终能一家团聚。
只是……
可惜雄英已逝……
为何心底仍泛着难言的怅惘？
厅堂内，
蓝玉的目光死死锁住那道斗笠身影。
太像了……不，简直与檀儿分毫不差！
身为蓝氏幼弟，
他视外甥女如己出，甚至胜于亲生。
记忆中那个顽皮的丫头每次犯错，姐夫常遇春举起家法时，
总是他冲过来以身相护。
此刻这位铁血统帅竟手足微颤，
既盼又惧——
若非檀儿……
他猛地伸手抓向斗笠。
这次，她没有躲。
得知答案后，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可她哪里知道，贾瑛自己也并不清楚这些，一切都是系统的安排。
此刻，
蓝玉的手颤抖着伸出，却在半空中猛然加速，如利刃斩断乱麻般掀开了常氏的斗笠。
斗笠落地，
时光仿佛凝固在她离世的那一瞬间。
此时的常氏容貌依旧雍容华贵，清雅脱俗。
“檀儿！”
一旁的蓝氏在蓝玉出手前早已心悬到嗓子眼，此刻看清斗笠下的面容，顿时嘶哑着嗓音，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脚步踉跄，险些跌倒。
……
檀儿立刻上前搀扶，蓝玉和贾瑛也同时行动。
蓝氏颤抖着伸出双手，轻轻抚上檀儿的脸颊。
“女儿！我的女儿啊！！！”
“你还活着，为何这些年都不回来？你可知道这是多么不孝！为娘日日念着你，就怕你在九泉之下受苦。
若不是为了常家，我早就不想活了啊……”
蓝氏声泪俱下，情绪激动难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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